“猜对了。”杨时微眯起眼睛,细细摩挲着指上的尾戒,“他们半月不曾来过我家府邸,但手下小动作不断。你应当是不胜其扰吧?”
魏越冷哼一声道:“是,我这大半夜还得去收拾烂摊子。”
忆及半月前那荒诞的三日,竟全都被梅津撞了个正着。一次也没跑掉,魏越无奈苦笑。
“你竟还笑得出来。这些人暗着给你找事,这次都直接摆明面上了。不是让你老实点妥协,就是与他们合作。最终结果都是一样的。到那时你打算如何做?”杨时这个平日里玩世不恭之人,此时也憋屈地想骂街。根本笑不出来。
魏越懒懒道:“合作,也得看他们有没有足够的筹码。家宴当然还是要去的,毕竟你杨家家宴,还从未邀请过我魏某,我自然要去见识一番。”
他倒是要见识见识,这些人到底是要干什么。
而且不知,这些人与寻找梅津的那波人,是否有什么联系。若是有联系,那么元日他也必得赴那场宴。
两人说了这么一会儿工夫,梅津已经端着茶走了回来。顾及到两人当是要说些她听不得的话,她沏好茶后,特意等了一会儿才出来。而眼见着梅津回来,两人又恢复到了闲散惬意的状态。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杨时不知何时摸了月牙端过来的那些早点出来吃,一口一块糕点。塞得两边脸颊鼓鼓囊囊,一边说:“梅姑娘,正好正好。我有些噎着了,快给我口茶缓缓。”
魏越慢条斯理地端起一盏,细细品着,说:“暴殄天物。”
“魏兄,你少在我面前装正经。你什么德行,我一清二楚。小爷不同你计较,这会儿给你留点面子。”杨时一口茶缓下去,口齿清晰了不少。说的话却噎人得很。
月牙将才拿了浆糊要过来贴窗花,却被梅津眼疾手快地拦住了。这会儿才同梅津一起过来。
梅津拿过那张剪纸,细细沿着花纹涂过一圈,又照着剪纸的圆样子,在窗柩上画了一圈差不多大小的,才小心贴上。
“你何时喜欢这些东西了?”杨时问。
梅津手一顿,险些贴错了位置。静静等着魏越的回答。
“今日。”魏越一口热茶入腹,平心静气地回答。
月牙笑脸盈盈地戳戳梅津,低声道:“你听见没?”
梅津将那张剪纸贴上,还稍稍用力压实了,生怕经风一吹便掉落了。她小声回应:“听见了。故而我现在,心情很好。”
杨时倒没太在意,夸赞:“不过这窗花确实,剪得不错。同我母亲特意去绛轩阁买的一般无二了。我刚光顾着给你送烟花来了,我要去看看小爷的对联儿~~被拿去了多少!”他还故意拉长了那个“儿”音,生怕别人听不出他的得意。
说完杨时拍拍手上的糕点碎屑,优哉游哉地踱步出门了。
魏越轻抚了一下这剪纸说:“你轻点压,小心被你压坏了。”说完也跟着杨时出了门。
梅津哦了一声,这才放过那张剪纸。
~
三日布施一晃而过,已到了元日。
方杜亭跟着魏越一同去了杨府家宴;而望湖则在魏越的嘱咐下,陪同梅津去了街上看灯。
一边是觥筹交错,如履薄冰;一边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魏越人尚在马车上,方杜亭便将何人去了家宴,多少随从等细节一一告知了魏越。果不出魏越所料,这杨府家宴,是有人暗中操作了。据方杜亭所查探到的消息,寻找梅津一行人,很有可能便是那批商人。
深巷中寂静无声,仅有魏越一行人的脚步声混杂着马蹄声,在这空巷中回荡。城中大半的人都赶往了一年一度的元宵盛会。那里在魏越的安排下,将会有另一场盛大且万众瞩目的烟花盛会。
而这里,则是一脚踏入便不知深浅的泥沼。每一步,魏越都须得谨慎又谨慎。
越靠近节度使府,光线渐渐明亮,轻歌曼舞的曲调渐响。
最终马车幽幽停在了节度使府前,方杜亭与魏越先后下车。喘着粗气的马儿不安地在原地踱步,哒、哒的马蹄声、晃在杨府廊下的灯笼光线于冥冥中,搅乱众人的心绪。
魏越吩咐众人停妥车马,轻拍了拍方杜亭说:“幸苦了,进去吧。”大步跨进了节度使府中。
方杜亭点点头,先魏越一步将请帖示给门丁,门丁一路引着魏越二人进入宴会的大厅。
自厅外入,丝竹乐音不绝于耳,魏越是最晚一个到的。厅中节度使坐主位,节度使夫人坐其左手下一位。东向而坐的是两个魏越不曾见过之人,西向而坐的一位是杨时,他手边另一个空着的位置便是留给魏越的了。
魏越唇角微扬,随手脱下外袍递到了婢女手中。慢悠悠地说:“魏某来晚了,还望大人见谅。”
“无妨,魏公子请入座吧。”杨政道。
魏越径直走向了自己的位置,目光上下打量着对面的两人。这两人与方杜亭所描述的在赌场闹事之人,并不一样。而且这二人,为了隐藏身份,即便是家宴,也不曾摘下面罩。
魏越眉尾轻挑,一双桃花眼笑的恣意放肆,道:“这二位是?”他夹了一粒花生米在口中细细嚼着,继续道,“这家宴,二位是不打算进食了?魏某连外袍都脱了个干净,二位竟连面罩都不曾摘下。这,不太友好啊。”
杨时早看这两人不爽,兴致勃勃又挑衅地在一旁附和:“魏兄说的是啊,好歹是我杨府家宴。既二位来了家宴,竟不吃东西。传出去莫不是我杨府亏待了客人。”
说着嚣张地也朝嘴里扔了一粒花生米。
杨政正要开口,却在对面人的示意下住了嘴。杨时见自己的父亲被掣肘至此,心下憋着一股无名火,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来头的人!Χiυmъ.cοΜ
“魏越,早有耳闻。是这青城一带的地头蛇,年仅十八岁时便好手腕地拿下了青城东市赌场与地下钱庄的经营管理权。年少有成。”对面人不客气地直接揭开魏越的底子。
“各位,摸我魏某人的底细,摸得挺清啊。”魏越轻笑。自进入了这里,魏越脸上挂着的笑,就没垮下过,“不过我并非二位所说的,什么少年有成。至少现在,我对二位依旧一无所知呢。”
“我二人仅是为主子跑腿的无名小卒,无需魏公子挂念。今日邀请魏公子来,是想和魏公子谈一桩生意。上次我们去了钱庄,你手底下的人不懂事。一桩肥差都被他拒绝了,如今我只好,亲自与魏公子谈了。”他直切主题,丝毫不拖泥带水。
与眼前的轻歌曼舞格格不入,隔着舞娘曼妙绰约的身姿,魏越看见的是两个端坐如石像般的人。声音冷漠不带一丝情绪。
魏越问:“是吗?你说说看,是什么样的生意,我看你这生意够不够我吃。”
“不大,不小。正好能让魏公子赚的,钵满盆满。”
“钵满盆满,二位好大的口气。”魏越说。他背后是巨贾魏家,手上握着青城两个最大□□的经营管理权。
青城还没什么人敢夸口,仅凭自己能让魏越赚到钵满盆满。
表面上是杨家的家宴,实则是对面这二位的主场了。他们单刀直入,毫不避讳地说出魏越的身份,说出他们的目的。是笃定了杨政不敢有所作为。
但他们却低估了魏越。
他们当魏越仅是青城一个心黑手狠,利益至上的地头蛇。在前几次小的交锋中,魏越故意露出了自己的身份:花去陪赌场那些被他们故意闹事,败坏了兴致的大主顾;让钱庄的人以筹码过小为由拒绝这桩合作。
凡此种种,皆让他们以为,魏越是个颇有心机,但目光短浅、唯利是图的商人。
但实则,魏越正是借着他们这种心理,才走到这场家宴上来,得这么一个机会,会一会他们。
他手指有规律地一下一下敲打着,心里算着时间。心道:就是有些耽误事。
另一边,热闹繁华的宛水上,一艘巨大的船缓缓驶入人潮中心。
望湖领着梅津上了春风楼最高的一间包房,这间包房临江,正对着大船停靠的位置。船上行色匆匆的人被一览无余。
“望湖,那些人是在做什么?”月牙兴致勃勃地问。
“梅姑娘,你同月牙稍等一会儿便可知晓了。”望湖神神秘秘道。
月牙手上拿着一块玉兔状的白玉糕点,豪迈地一把吞进口中,不屑道:“神神秘秘的,有什么大事么?我们还急着回去放烟火呢!我让我娘给我留着了,你可别耽误我们时辰。”
望湖好脾气地给月牙一块接一块地递糕点:“再等等。”
直到最后一声悠长悠长的,贯穿街头巷尾的打更声传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怎的这时候,还有打更人?”这元日要打更,也不会在这儿啊,这里人声太过聒噪,难以听清。
月牙话音刚落,一连串的“嘭嘭嘭”声震得她急忙回头,大脑空白了好一会儿才惊呼:“这是!烟火!”
霎时船上烟花齐放,挂着一串尾烟奔银河而去。短暂绚烂的生命于半空中爆裂,绽放。每一朵,都是灿烂生命的终结又开始。燃尽它们的生命飞向制高点,只为与星星对望一秒,而后落入明亮的宛水,最终归于沉寂。留存于每一个见过它的人心中。也震撼着梅津,绚烂了她的目光。
梅津怔怔地望着这盛大的景象,思绪穿越千家万户,与魏越重叠。魏越端坐与桌前,街市上的万人惊呼与烟火的生命之音,落入魏越的耳中。他端着酒杯,心情颇好地一饮而尽。
“烟花绽放,新的一岁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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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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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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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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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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