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了咬牙,站了起来,给自己穿上衣服。与朝旭一色雪白的罩衣,领口和袖口也有淡月色的花纹,繁复而华丽,可是披上衣服的感觉,却让他忆起昨夜朝影环抱住自己的情形,披上身的衣服就好像朝影危险的怀抱,他几乎骇得差点将衣服掼了出去。
他艰难地为自己简单洗漱,慢慢地走出房间。
外面,下雪了。
飘飘扬扬的雪花犹如轻盈的鹅毛,给这个世界换了一身雪白的衣裳。美丽的、丑恶的、善良的、邪恶的,都被掩盖在这雪下,大地一片莹白。
朝旭以前很怕雪,因为他们没有足够御寒的衣服。每次雪后不久,总会有乞丐死去。对于穷人而言,寒冷也是死神。
现在,虽然经过一夜的折磨,但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小乞丐了。他有内力护体,身上看似单薄的衣服却挡得住严寒,他并不觉得冷。
只是为什么,他的心里,还是有凉气一阵阵地向上涌呢?
他缓缓地走至庭院之,任凭雪花好似顽皮的孩,落满他的肩、他的发、他的眉眼。
他想起以前见过的冻死的人,那些人死去时,脸上都挂着淡淡地笑容。非常安详。
他举起右手,慢慢地摊开掌心,接住雪花。
他厌恶地看着掌心之,慢慢融化的雪,这明明是最肮脏的东西却偏偏有一副最纯净的外表。
仔细想来,大约是从那一天起,朝旭无比渴望自己可以成为阿旭。
朝旭是这个世界上肮脏的、龌龊地、冷酷的……哪怕用上一切负面的词都无法形容的人,是生在夹缝之求生的爬虫蝼蚁,是生活在阴沟里不能见光的老鼠,是生长在阴暗潮湿沼泽之的植物。
可是阿旭不同,他的笑容那么灿烂,他地生活那么单纯。他的眼神之有的只是清澈,决无混浊。阿旭不会为了自己的生命背叛亲人,阿旭宁死也不会让自己变得污糟而令人作呕。
他抢了阿旭的名字,这不够。他要完全做阿旭。他要自己完全成为阿旭。
成了阿旭,就可以跟这些不堪的过去诀别了。
他可以有全新的生活,他可以有全新的亲人,他可以有全新的朋友。
他一直忍耐着,暗地里成长着、强大着,直到他真的杀死了朝影。
阿旭杀了朝影之后会救出母亲,所以他也救出了那个疯女人。他给她安排了安全而舒适地住处。他找了人照顾她的起居。
只是,她却并不认为他是自己的儿。
也许疯的心里才最明亮,也许他就算能瞒遍天下人,也不一定瞒得住她。他不知道她是如何分辨自己地孩的。但是,显然有着她一半骨血的自己,并不被她认为是自己的孩。Χiυmъ.cοΜ
所以他不经常去见她。
他花了很多精力去寻找阿旭口的荷谷。1——6——K
说来奇怪,虽然年月越来越远,他却对阿旭口提到的每一句话都感觉更加清晰起来,就好像是不停地有人在他脑海里帮他复习一般。
“阿旭,你在想什么?”阮的话在他耳边响起,他这才回过神来。他们还在芬芳楼之。他刚刚问了一句从外面回来的乔不遗去了哪里,后者回答他之后,他却不知怎么地想起了往事。
“刚才走神了。”他朝阮笑了笑,“阿布,你刚才说你去见赵了?”
乔不遗点了点头:“嗯,谈了一些事情。”
朝旭没有继续问下去。赵找乔不遗地事情。他之前听十二雪回禀了。他为了防止暴露行踪。没有让十二雪继续去窃听他们谈了什么。毕竟,赵和乔不遗的身手不可小觑。他心里有数。赵找乔不遗多半是因为案的事情。
看来乔不遗没有骗他。朝旭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有一丝说不出的不安。他微微一笑,看来是自己多疑了。
乔不遗不动声色地看着朝旭脸上一闪而过的如释重负,没有做声。
虽然不知道赵地话到底是真地假的,但是至少他地确让乔不遗更加注意现在这个阿旭的一举一动起来。
他暂时猜不出这个阿旭接近自己的目的。
“小如来的案你怎么打算的?”朝旭径直问道。
乔不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朝旭一定以为赵是找自己谈案的事情了,他不点破,只是顺势说道:“暂时没什么打算。阿旭,你也知道,我在猜测人心方面,一点也不擅长。”他苦笑。说的倒也是实话。
朝旭微微一笑。他想起在地牢之,阿旭对自己说:“我总想要赢过阿布的,因为他的脾气太好了,凡事总是忍让,搞得最后好像我是一个不懂事胡搅蛮缠的孩,而他却已经是稳重的大人了。”
“我和阿布说过,我们长大之后,一个人娶,另一个人要永远做这两人的好朋友。”阿旭的话犹在耳边,“当然了,娶的那个肯定更加强,不然她那么会闯祸,护都护不住。”
“阿旭,你有办法吗?”阮拉了拉朝旭的衣袖,她看向他的眼神透着无比的信任。
朝旭轻轻地笑了:说这话时,眼神仿如不经意一般扫过乔不遗的脸上。
后者也淡淡地微笑着:“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朝旭点了点头:“有。帮我去落夕榭照顾紫罗,当然,也要看好。”
阮有些着急:“你是不是担心我和紫罗要跑去搅局?放心,我们会乖乖呆在这里等你们回去的。你们抓七八恶,这个小如来放在最后对付,肯定不好对付,还是让阿布去帮你吧,阿布……”她求助似的看向乔不遗,希望后者帮助自己劝服朝旭。
乔不遗了然地朝她点了点头,又对朝旭道:“阿旭,还是我陪你去吧,小如来心性异于常人,多一个人总多一份胜算。”
阮忙不迭地点头:“就是就是。”
朝旭看着这两个人已经俨然把自己当做伙伴,心里有温暖转瞬而逝,更多的是心底被他强自压下去的复杂情绪。
他轻轻地握住阮的肩膀:“,你相信我吗?”
阮见他这样一脸认真,不由愣了片刻,但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相信。”
他笑了,很好看的眉眼,没了他作为朝公时的冷峻,脸庞的线条无限柔和。
“我已经有了把握,小如来跑不了的,也不会伤了我分毫。”他柔声道,随后对乔不遗道:“其实我收到消息,最近似乎有些人想找落夕榭的麻烦。”朝旭说道,“虽然我已经派人去处理了,但是不得不考虑是不是有漏之鱼。所以,其实我是希望阿布你代替我保护好落夕榭,以及紫罗。江湖上现在一直关注着我的某些人应该也知道的存在,所以,你最好把她一起带去。”
乔不遗听了朝旭的话,点了点头:“那好,你……”
朝旭一手握拳,轻捶乔不遗的肩,朝后者笑了笑:“放心,我解决完小如来会很快就回落夕榭找你们。”
这个动作是他从阿旭口听来的,当他们要一起完成某些事情时,就会这样表示默契。
乔不遗被这熟悉的动作弄得一怔,随后也微笑着捶了朝旭一拳:“小心。”
朝旭点点头:“我知道。”
他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落夕榭,明早动身,你们明天午前到落夕榭就可以了。”
乔不遗颔首:“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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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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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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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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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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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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