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是醉春坊的地室,但凡司院都筑有密不通风的暗室刑窖,专修理折磨院中冥顽不灵或是妄想私逃之人。四壁下七零八落放着些锈蚀霉烂的刑具,有手镣脚铐,夹指拶棍,鞭笞捶杖,钉板吊索让人一看即胆寒色变。
此般东西顾三原也是初见。二娘历来是心善手软的,就是有几个新进丫头不听使唤不过罚两顿饭以示训诫。若说有人要逃更是顾三没历过的事,概因醉春坊从不买牙人手中拐带来的女子,坊中姐妹多是被自家爹娘弃养转卖而来,与其逃回去挨饿受冻还不若在二娘手下学艺,倘有造化的指不定他日名躁王城,嫁个公孙子弟亦好过饿死路旁。琇書蛧
顾三与大壮勾儿围坐一桶煤炉旁,炭火烧得噼啪作响,脸都炙得通红后背仍是凄凄透着心凉,想来此处阴寒甚重。石壁上的火把忽然熄灭,一室寂暗不说,甬道里阴风凄厉如有弱女啜泣。某三慌忙让大壮重燃火把,自己随手拾起地上的烙具,前支后挡用以防身。大壮看着随在身后的顾三不禁暗自讥其跟个娘们儿似的,一面从容拾起酒壶仰灌几口,一面磨磨蹭蹭取下火把,正待喷出酒焰时,也不知哪来的过堂风将火苗堪堪吹往顾三面门,好在苗头势小,慌乱躲避之际顾三只觉得一边眉骨皮肉烫滋滋有些痒。
“我去你个胡大壮,火往那边吹啊?你信不信我给你脸上烙几幅秘戏图?”顾三握着烙具就要舞到大壮脸上。
大壮左闪右躲,又将勾儿拦腰抡起挡在身前,勾儿见池鱼被殃乃帮着告饶,三人在不大的地室里追来赶去,不想这顿混乱刚好吵醒绑在柱头上的苏俊
苏俊淡漠启眼,此刻蟢妖之毒略剩无几,脑中渐忆起此前顾三没话找话劝酒的情景。思忖间便见顾三的一颗脑袋晃至跟前,怎奈一边眉骨光秃红肿,显是少了条眉毛。
“你绑我作什么?”苏俊动了动手腕,发觉五花大绑地缚住,麻绳走向横三斜四,一看就是生手绑就。
“你说我想做什么?”顾三一手举着烙铁,一手拍起苏俊的脸面,这皮相莹然如玉,就是琦官也无可媲美。
“你要做什么?”苏俊眼中隐过一丝冷冽,面上睥睨之色陡起。
“你杀了我的琦官!你道该怎么赔!”顾三觉着仰视囚徒说话很掉场面,遂拉过条凳单脚高踏,摆出气焰来。
“那是妖物。”苏俊此番随时可以化身隐去,可凡人跟前显露咒法究竟不是上策,只得耐着性子。
“我管他是妖还是鬼,只要能给我挣钱的就是好妖…”顾三说完从怀中掏出琦官的契书展于苏俊眼前。
“三年契据,以琦官之色每夜三五百金不在话下,一年三百六十余日,还没有劳什子月事,一年就有十万,你且算算三年下来是多少?”言毕某三一巴掌将契书拍在桌上。
“如果是钱的话,我没有…”
“勾儿,去给我搜”,瘦勾得令一双贼手将绑在柱头上之人上下摸了个遍,摸到袖袋时觉着有些器物。苏俊见勾儿伸手要掏自己袖袂,不觉攒眉。勾儿仔细摸来只掏出个镯子,再想掏时却空空荡荡什么都无。
“三郎,得了”顾三将瘦勾呈上的器物仔细审看,不过是个匝绕几圈的银手钏,式样古旧过时只有些苍朴雕纹,搁牙上咬来非铁非银,随手就套在腕上对苏俊道:“你屋子我也搜检过,铜板都不见一个,全身就这破手钏估价三两纹银足够了,你看咱这账怎么结?”
苏俊眼瞅手钏被顾三夺去套于腕上,面色骤变,只见某三不住地指天跺地摇头晃脑,面上时而愤慨,时而惊怒,时而哀叹,时而又将笔来草草涂抹什么。此间苏俊一直静默不语,眼里只淡淡地看着顾三腕上手钏,她说了什么亦充耳不闻。
末了,顾三新拟一页书契展于苏俊眼前。
“扣除你的斩妖赏金千两,手钏三两,你统共欠我二十九万八千九百零...看在咱俩曾共生死,零头俱给你抹了。”
“这是卖身契?”
“也可说是欠据!”
“我救过你...”
“我已经谢过!”
“我不卖身”
“卖笑也行”
“……”
最终结果乃是苏俊被顾三强拧着手签了欠据,某三心里欢腾雀跃往内院行去。勾儿紧随其后道:“三郎,你这是逼良为娼啊?”
“啧,你丫信不信我让你也陪酒送笑…”
“没得事,这长巷谁不知道三郎道义,我还有事先忙去…”话音未落瘦勾已脚底抹油遁了,身怕一言不合顾三来逼迫自己。
某三回到房内仍是喜不自胜,将苏俊的身契放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想着以苏俊的身手要逃自己是拦不住,不过江湖侠客自来重诺,既然签了身契跑得一时跑不了一世。
茶寮说书的老头不总说最危险之境地就是最安全之地。顾三想来唯有随身携带契据才是万全。怀中揣好书契,推窗极目冬日阳懒,雪凝冰结,天地苍茫快意,深院清歌娱情,正该吃壶暖酒。
蓦地又见着手腕仍带有苏俊的旧手钏。这苏俊平素冷眉冷眼,正眼都不待瞧人。今日自己夺他一个破手钏却面露惊色,左不过是哪个情人所送。瞧这式样,这情人定然年岁不轻,感情苏兄独好迟暮美人。
顾三心底暗笑,正想脱卸手钏却无论怎样均取不下来。遽尔下到院中小厨,皂角汁,篦子油亦没能奈何,手钏兀自箍在腕上。顾三心下蹊跷,正瞧见苏俊掀袍跨进院子,忙将袖子盖了手腕道:“苏兄,适才多有得罪。”
苏俊并不理会径直往厢房步去,眼里却早瞥见顾三腕上红紫一片。某三尾随而至,嘴里叨叨念着:“苏兄,如此丰神俊采,不用假以什么时日,往那一站自然是长巷魁首!”
“苏兄,眼下虽欠了些小钱,倘或他日万千隆宠,这点银两也不算什么”
“苏兄,我让莫颜给你新制了几件衣衫…”顾三抬眼惊觉两扇门扉迎面拍来,砰一声门合拢来,自家头顶漫天金星缭乱,好一阵才转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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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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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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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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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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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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