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苏俊那日觉察旌宏观内的子孙树,暗想庶或有魔域的爪牙潜在王城。若要烧了此树于苏俊而言何尝简便,只是烧得一株不几时又植遍山,毕竟求子心切之人多,况想揪出幕后黑手唯有等俟时机。
苏俊决定暂匿身城内观其动静。醉春坊开业里外喧天,猜拳的,调笑的,奏乐的,杯盏摔碎的万般声响争先强后钻入苏俊耳内,唯闭了五识才不至被活活吵死,尽管如此依然有丝腥臭窜进鼻息。
武太尉此刻正与琦官儿在厢房内月圆花好。蔷薇色的帷幔下琦官满头青丝流泻床榻,白皙的指节托着一管筚篥,乐声悠凉清脆。武太尉将扇子按拍,醉眼间望着琦官神采焕发的脸似比天仙美眷还让人移不开眼。太尉心底忖道若是女子该当多好,思及此不禁怅然叹惋。乐声悠悠彷如看不见的丝缕,渐爬进武太尉的耳道,又摸索着穿出鼻窍,慢慢地窜进嘴里,似一双美人的玉手香软滑腻顺着喉头一路摸向心扉。
武太尉睁着迷离的浊眼,仿佛看到床榻上吹筚篥的女子,脸若明霞腰似弱柳,她蔷薇色的樱唇一启一合娇声莺语,她解开腰间的玉带,罗纱香绸从她白皙的肩头滑落,她向自己迈着莲步走来,一步一顿恰踩在心底最深处。武太尉昂起沧桑的脸,大张着嘴想呼喊她的名字,他唤她洛儿,然而舌头却像被人绑住动惮不得。他用尽气力欲咯出喉头塞堵的石块,拼了命也只能发出些微嘶哑声音。他不由得自惭形秽,可偏偏她笑如芙蓉,还俯身抱住自己,既暖且柔。他情愿沉溺此美好肉体,蓦然她旋身离去,头也不回,无论他如何嘶喊,只独留无尽的黑与冷…
苏俊一剑斩断数绺白丝,这些白丝已将武太尉缠裹如虫茧,只留他一张豁然洞开的嘴。琦官儿抬起头来,依然灿若芙蓉。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筚篥望着眼前霜衫素袍的人,那柄苍剑金芒缭绕。苏俊目视眼前的妖孽好整以暇地扭着脖颈,骨节咯咯脆响,猝然万丈白丝从其口内喷出。苏俊横倚苍剑,将齐齐袭向面门的白丝拧于剑身。琦官后背又生六臂,肢节尖锐眼底猩红,倏而就爬上屋顶,口中徐徐吞回白丝,势要将缠裹之人拽入腹中。
苏俊扬剑斩断越缠越多的蛛丝,那怪物八臂横行向苏俊爬来,只见其腹部一鼓,血口大张喷出万道蛛丝往苏俊头顶呼来,霎时苏俊便被裹成蝉茧,半分动弹不得,那白丝穿皮破肤无孔不入。
正准备给武太尉送酒食的胖阑听得客房里哐当声响,却又无争吵嚷声乃疑心琦官与武太尉定在做不可道之事。胖阑素来猎奇心盛遂掏破一眼花隔扇来窥探,不看还好一看便唬得魂不附体,丢了酒食回身就逃。
屋内尚悬在天花横梁上的硕蟢闻得门外有人昂起头来,嘴尤死死咬着万股白丝。猛然那硕蟢觉得白丝有些烫舌,回顾下方人茧只见丝丝蛹缝里隐隐燃起金焰,弹指间那焰苗顺着白丝就蹿升至妖孽脸面,任由他如何在天花梁栋间翻腾扑打皆是不灭,更有越焚越烈之势,须臾火势渐弱焰光里一只碧纹黑蟢显出原身,妖蟢愤然哀嚎转瞬间八臂僵直摔落在地。
顾三当下正与几个绮襦纨绔品谈相公,听闻胖阑气喘咻咻道来:“三…郎,妖…妖怪…”
“哈哈哈,妖你个鬼啊?”顾三见桌上几个纨绔贵子面有惊惶,忙踹开胖阑丢个眼色命其缄口。
“你慢慢说来,什么药罐啊?”众纨绔相视而笑,想是有人要什么春情乱意之药。
“太尉不行了…妖…妖…妖…”顾三扯过胖阑托故找药离席。纨绔们戏谑这太尉断乎老得不中用矣。
某三听胖阑说有恁大一蜘蛛妖时还坚决不信,一壁领着大壮勾儿,一壁往厢房赶来。才踏进房真闻得一股子焦臭味,但见屋子里桌翻床塌,帘幔扫地,花瓶盘盏碎了一地,尤其是那几只青花胆瓶,某三顿觉心口隐痛。内厢苏俊赤手空拳神情默然,静立于约莫三尺长大的蜘蛛前。
“我去,你们是怎么打扫厢房的,养出这么大一蜘蛛…”顾三将心疼化作怒叱撒向勾儿等人。
“不是养的,之前分明见着是琦官儿。”胖阑迅疾比手画脚将自己于隔扇眼内所见的光景颠三倒四说来。
“快打盆水来灭火呀”顾三眼瞅着古董瓷器碎成渣,蜘蛛身上还突突地燃着火,担心再烧燃屋子不正应了祸不单行。琇書蛧
众人手忙脚乱将埋在帘幕帷幔之下的武太尉拖拉出来,又掐又唤只是不醒,唯喉内呼嗤细响,想是快要呜呼。顾三哪能在自家堂子里闹出人命,还是条重臣老命,奈何便是即刻延医救治也只怕赶不及,情急之下只得抢过胖阑手上的水盆哗啦泼向武太尉。寒夜露重,彻头冷水一激,太尉果然悠悠转醒,口中兀自还喊着洛儿。
一切总算有惊无险,顾三瞅见苏俊欲要旋身离去,乃急忙奔向其不住拜谢。前厅歌堂酒客们仍是欢愉酣畅,无人知这内院的惊涛骇浪。莫颜张罗着婢女收拾厢房,又命小奴给尚在混沌迷糊的中太尉换身干爽衣物安顿于别处睡下。
顾三拎着美酒扣开苏俊的房门,瞧着他依旧面上清冷阖目入定,遂想将其推醒。手还没有碰着苏俊胳膊,他就睁开眼来,眸中依旧岑寂。顾三满斟热酒一杯向苏俊致谢,只道今日若非苏俊出手,醉春坊百年声誉就毁于一旦。苏俊无虞有他,仰颜将酒喝下。
“你说这琦官怎么就是恁大一蜘蛛呀?”顾三有些无话找话。
“可能是与解语阁那些妖孽有关。”苏俊觉得耳边很是吵嚷,那蟢妖的毒丝入过自己身体,妖孽之毒不会致死但能致幻,兼之醉春坊彻夜嘈杂喧闹只得依旧封住五识,怎奈顾三似有不走之意。
“苏兄,再饮此杯。说来这琦官还是略有些可怜,被烧得焦酥烂皮的…”顾三将酒递与苏俊,忍不住又将眼来偷瞄。
苏俊接过顾三手里的酒,暗忖饮了此杯好将来人打发出去,酒至唇边却闻出一丝异样。
“你在酒里放了什么?”妖毒虽令苏俊五识微乱,但酒中怪味仍能闻出。
“没什么,就是想让你好好歇息而已。”顾三见苏俊双眼迷蒙,偏头便倒卧塌上,心内不由感叹这些赤脚庸医的东西固然治不好人,却是打家劫舍谋财害民诓女骗男的必备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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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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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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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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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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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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