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自有冻灾天下禾粟不结,菽麦摧折。便是有些耐冻干朽草木也只能驯养畜类,民间百姓自是疾苦,王公贵胄却仍旧腥臊膻香,荤腥不断。
环视周侧,水榭舞台上果然有几个熟识之人。急将折扇挡了脸面缩头畏首。魅姐儿娇滴滴替顾三斟了一杯,斜倚着身,全身无骨的模样靠着顾三。
“官人,可是热着了?”
“有点,有点!”连忙用扇子虚摇几下。
“这虽是八月时节,天却冻如数九呢。”教坊女子见惯这些怕妻室,惧高堂却又色心不死的姘头,暗忖顾三定是见到什么熟人,也不好戳破,笑吟吟为其继续添酒置菜。
若说熟人,这满堂的客人里顾三确实认识不少。譬如水榭上那花白头发的老者。胖厚身材穿着油绿色团文箭袖锦袄,蟒皮螭纹腰带上垂着一块九纹龙玉,头顶嵌玛瑙金丝绦宝玉冠的便是晋安王。
还有那下首坐着的大宰傅钟离岳,一张苦巴巴的脸颇有悲天悯人之态,谁知确是流连烟花的老不休,家中美妾比那六院后宫都多。
斜眼扫着温池对面的,平素威武严正的肃南钦大将军,今日连甲胄都没脱就来捧场子。感情这是披甲上阵。另有钧天监上大夫的公子郑逊,真真的油头粉面,一身银鼠灰云纹排穗皮褂子。啧啧,定是又相中哪个烟花摆阔拉酒呢。
正相看间,姜黄色衣衫的仙儿迈着莲步,手摇纨扇走来。一时引起隔岸邻桌的好色浪浮子们竞相争看。顾三心惧争看之下,引起熟人注视。忙将仙儿拉坐在自己跟前,好遮挡几分。琇書蛧
魅姐儿见顾三对待仙儿甚是亲昵,乃用丝帕掩脸,向仙儿吐出长舌奚落。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趁着顾三分神便露出两条利齿示强。
仙儿觑定顾三左遮右挡,逆料场中肯定有相熟的人。只是二女哪里晓得这顾三本是十里长巷中人。他养娘当年可是名振一时的舞姬顾二娘,一曲留仙舞广袖长裙倾倒众生。
因着顾三本是长巷内老牌司院醉春坊的二世主。今日前来便是勘察解语阁的实情,何以开市月余便抢走自家大半生意。论起来,醉春坊的姐儿们都是色艺双绝,万里挑一之佳人,比起这些妖妖娥娥不知美上多少。
红灯长挂,眼前两位美人轮番劝酒不住。魅姐儿含笑递尊,仙儿娇羞殢人。饶是顾三量深人胆大也有些招架不来。索性扯说要听曲。
“小官人听什么曲儿啊...多喝酒杯暖暖身,回头包你乐不思家。”魅姐儿横波但笑,一杯酒已灌下某人之腹。
仙儿举杯趁其仰头吞酒,暗向酒液吐出一口黑雾。待顾三饮干杯底,又推一盏。左拥右抱之下,某人不觉头脑昏沉。心内暗叹教坊技艺日下,都似这些仙儿魅姐空有一身皮囊罢了。趁着酒兴又拿些话儿来套问两人。
“我自小长在王城,却不知这城底下竟有泉眼子?”说完一个酒嗝呛上喉头。
“小官人哪里知道,这是个人造的泉池,地底里烧着炭呢。”言毕,仙儿又添了一杯递与客人。
闻得泉池竟是人造,顾三惊得合不拢嘴。持杯往雕阑靠来,抬脚将便蹬踏在围阑上。魅姐儿看其穿着崭新的乌皂厚底皮靴子,心知此子家颇有产。再观其举止流气,亦不像什么读书人,手里折扇不过是个幌子。
温池上水汽袅袅。若是烧炭,一日下来靡费不少。再兼姐多人众,粗算来每月浇裹没有三五千两是不行的。且铜板铺底,玉石凿池非财大者玩不起来。
心内唏嘘,醉眼朦胧间瞥见池中戏水的美人们嬉笑四散。一个红衣衫的女子埋头入水,溅起的水花里好似有条合抱粗的蟒尾。
“这池中有蟒啊?”顾三惊忙问向二女。
“官人定是喝醉了,你再看看”仙儿站起身,轻摇纨扇斜倚红阑。
回头再看,那红衣衫的女子正将水踢在旁人身上,一双玉足美腿引人遐思。顾三思量自己醉意怕有七分,错看也是正常。倏而,假山屏后徐徐棹出条彩画金舫。舫上一个黑纱裙的女子体态婀娜,腰枝细软,正是不盈一搦。
舫后成群的乐师鼓瑟吹箫。女子扭腰起舞,大有灵蛇盘旋,飞蟒上天之势。拧身回腰间两条白嫩美腿若影若现。岸上不少轻浮浪子按捺不住,纷纷脱衣下水。王公厚禄者不便下水,往画舫里抛下不少金银宝饰。
画舫逐渐靠拢水榭主台。晋王公捋着胡子面露遐思。顾三座近水榭,自然也将女子形容瞧了清楚。但见那女子两条入鬓妖娥眉,深紫色的胭脂晕得眼儿魅惑,一点乌唇欲启不启撩人心神。原是翠袖红妆已不入时,醉春坊也该整置几套新装束才能对付这些衰人的胃口。
“这女子又是何人?”顾三心忖大约是这解语阁的头牌。
“是我们的鸨娘,名唤幽娘。”魅姐儿懒懒剔起蔻丹长甲,大有不屑之态。这么年轻的鸨娘,身后定是有撑腰的。巡睃水榭一周,颇思不会是晋老王,钟老贼此流。这几个虽对烟花们极其阔绰也不至于开起章台院,毕竟朝堂中人脸面还是要的。
“幽娘不过调教我等技艺,若说本事还是我们老爷厉害。”仙儿将纨扇往顾三眼前一晃,拂袖坐将回去。脸庞一阵如兰似桂的香风袭来,闻之心头一荡。若是寻常男子早就拥着佳人往楼上厢房而去,自是宽衣解带春风几度。
“你们老爷是谁?”顺着话头往下问来,东主必是个有钱的主儿不假。
“那水榭上柳黄色衣服的男子便是了。”魅姐儿咬着丝帕拨衣撩领,胸口大片春光乍现。顾三知这魅姐儿性甚奔放。暗笑解语阁女子虽是不羁,却不知世上男子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还不如偷不着。一旦餍足另结新欢者多,钟情相守者少。自古花旦魁首哪个又是轻易能拉铺宿夜,皆要仔细着择客。
魅姐儿急不可耐,顾三也只能应和着假戏假唱。回席搂着美人豪喝几杯,眼儿却时不时往水榭台上睃来睃去。几番审视下,心内大为惊诧。原以为解语阁不过凭着一应浪荡无艺之烟花,兼意匠夺巧之水色始在长巷声名鹊起,却不知这一台子比烟花还妖娆万分的相公才是主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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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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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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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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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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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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