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蘅的年纪都比她大。
用这个角度看自己,真的很新奇。
以前,司南总觉得自己是个小偷。越是过得幸福,越觉得自己偷了旁人的。可当司南看到她时,突然间就悟了。
谁偷了谁的还不一定呢。
至少曾经的她就没上过农村的旱厕,有记忆以来看过的电视就都是彩色的。
生活都是自己过出来的。如果生活方式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那她至少可以选择用什么样的心态去生活。
“南,南教授,我,我想和你单独谈谈。”她有些紧张的上前,对着面前被岁月眷顾的女人请求道。
司南这个姓特别的吃亏,带些口音的人喊她都是死呀,时呀的。所以打从在京大助教那会儿开始,司南就让学生们以南字称呼她。
南助教,南教授,时间一长,校内外的人就都习惯了这样称呼司南。
听到她这么称呼自己,司南便知道这人来前是做了功课的。眼睛在眼镜下面微微闪了一下,然后便浅笑点头,一边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湖心亭,一边问她,“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你不是京大的学生吧?”
“不是。”走在司南身侧,一边小心的打量司南,一边心不在焉的回道,“我三年前就参加工作了。”
“那你是想来京大进修?”与迎面而来的教授点头打招呼,等拐上通往湖心亭的木栈道时,司南才又提起了话题,“你在哪家医院工作?是想主修麻醉学吗?”
“...我在国家动物园工作。”被司南问的一噎,呐呐的说道,“我不是医生,是兽医。”
“呃?”司南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转瞬间便一脸惊愕的看向她,“你找我是想...转行?”
“不不不,您误会了。我,我”她急的不知道怎么跟司南解释自己冒然找上门的动机,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我知道我来找您很冒然,只是有件事情我必须要弄明白。”
“那你是挺冒然的。”
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司南笑着调侃了了一句,便示意她坐下慢慢说。
“大四毕业前夕,我,我一觉醒来就发现,发现我成了另外一个人……”
就像做了一场梦。
醒来后脑子里是两个人的记忆,那个梦真实,清晰的叫她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梦。
恍惚了几日后,那个梦仍旧清晰到无论她怎么回忆都能回忆到所有的细节。后来她用另一份记忆的习惯,拿出手机去查梦里的地方和人名。
除了阳市这个地名外,她找不到一点梦里熟悉的地方。而梦里的人名,除了这个叫司南的京大教授外,她也没有查到任何线索。
而当她点开度娘上关于司南的个人资料时,她整个人都懵了。
阳市人,十七岁响应号召下乡插队,去的正是梦里的那个吉省洮市,做过村小的老师,还做过村里的兽医……
兽医呀。
这么多的巧合,又如何不叫人心生联想。
她要去阳市,去京大。可国家动物园的入职又不能耽搁。于是乎,她只能暂时压下一探究竟的冲动,先以一个新世界的大学毕业生的身份生活了起来。
动物园的工作并不轻松,旁人的休息日往往是他们最忙的时候。而他们的休息日也是非常弹性的那种。工作的第一年,她就没有休息过一天。
再有爸爸妈妈总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可她有时间的时候,爸爸妈妈又没有时间,于是便一直没有成行。
去年,她终于有了假期,然后带着爸爸妈妈去了阳市。
就和网上查到的一样,没有一点熟悉的地方。记忆里的筒子楼多年前就已经拆迁了不说,就是没有拆迁...从1972年到现在几十年都过去了,她梦里的那些人,上了年纪的估计都已经入土了。而与梦中的她相纪相仿的...怕是比爸爸妈妈的年纪都要大了呢。
从阳市回来,她拼命的告诉自己,那就是一个梦,是她网络小说看多了的后遗症。
对呀,一定是小说看多了,不然她怎么还会看见自己有随身空间呢。那种小说里才有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现实社会里。
可那位京大的司南教授又怎么说呢。
无论是潜意识还是旁的时候,她都不曾与那位教授有过交集,听都不曾听说过。
她想知道司东和司北的事情,她想知道他们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她想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非常的不可思议。不过通过你的论述可以排除妄想症这类精神疾病,但不能排除双重人格的倾向。”司南的视线在湖里的荷花上停留了一息后,又笑着问她,“你父母对你好吗?”
“好,特别的好。”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好到让她觉得去怀疑自己的身份都对不起他们的爱。
“我年轻的时候,也会做些光怪离奇的梦。梦见我不需要下乡插队,可以想上大学就上大学,买东西不用供应劵,吃肉吃到吐,有漂亮的衣服,舒服的鞋子。梦里的我...也有一对爱我入骨的父母,我被他们如珠如宝的珍视着长大。”顿了顿,司南指了指湖心亭外的学生们,“就像现在的生活。没有那疯狂的十年,没有饥饿,没有干不完的农活。”
“也许不是梦呢。”她听了司南的话,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急切的问道,“也许那些都不是梦呢。我是说,也许我真的是你,是,是十七岁下乡前的你呢。”
“呵呵,那是什么让我们交换了灵魂呢。让我替你吃苦,让你替我享受科技文明飞快发展的现代生活和疼爱的父母?”将一缕吹到脸上的头发别在耳后,司南挑眉问道,“那你来找我,是想跟我换回去?你替我慢慢老去,我替享受年轻有朝气的人生?”
“我,我,”我不是这样想的。
“...我相信这个世界存在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但,这么说的你,你相信你刚刚脱口而出的话吗?”
相,相信的吧?
司南见状,不由笑出声来,“你迟疑了。”
她:“……”
用一种包容,又带着几分怀念逝去青春的神色淡淡的打量了一回面前的年轻姑娘,然后视线穿过她,落在几只蜻蜓上,“你的出现,让我有些意外。我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听到的和看到的,不过我确实有两位同胞兄弟。长兄名叫司东,高中毕业后便去当兵。后来高考恢复了,成了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军校生……”
“原来他们都过得很好。”她听后,心里突然松快了不少,“你呢,下乡时吃了不少苦吧。”
“那个年代谁不吃点苦呢,好在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吗?
“很多时候,发生在你眼前的这一幕,你都会感觉到很熟悉,仿佛曾经在梦里,或是在什么地方或是什么时间看见过一模一样的情景。有人说这是人的第七感,也有人说这是曾经的某一刻,空间和时间的维度发生的重叠。你看,很多事情都是没办法用科学理性的去看待,也没办法用玄幻的角度去解析。我个人认为,过去的事情,或是无法抓住的事情,你都不如将它暂时放下来。珍惜当下的生活,珍惜眼前的人。而且你如果一直执着一个梦,会让你的父母担心的。”琇書網
她听了司南的话,又怔怔的看着司南温和带笑的眸子,一时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执着那个梦了。
现在的生活不好吗?
除了没有司东和司北,这里的一切都跟做梦一样。
对了,这里还没有顾蕴。
可想想顾蕴的年纪,她的年纪,见了面她应该叫他顾爷爷了吧。
被脑海里的画面囧到的她,不由打了个哆嗦。之后站起身,对司南深深的鞠了一躬,“抱歉,打扰您了。”
司南坐在那里,稳稳的受了这一礼,然后才站起身,对她微微欠了欠身,“听君一席话,我也受益非浅。岁月漫长,还望共勤共勉。”
……
司南想过无数次见到她时的场景,相认或是不相信,隐瞒或是直言不讳,她做了无数个假设,也做了无数种准备和应对。然而在见到她之后,司南终于确定了要如何应对。
实际上,心理年纪才二十岁的姑娘,并不适合知道太多的事。而自己的年纪也不适合闹出什么事来了。
折腾不起了,也不敢折腾了。
最重要的是这种犹如天方夜谭的事就算真的闹开了,于她们彼此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就是司南,无论是血缘还是感情上,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一路走来,不是亲人也是亲人了。
她不相信她的出现,会叫司东和司北倒戈。
当然,前提是这两兄弟会相信她。
再一个,司南最担心的事情就是这件事情真的闹了出来,旁人不信还好,只当一则笑话,看了场热闹。若是有人相信了呢。
尤其是她名下的房产,买的那些猴票,甚至是她的随身空间和那些年她卖掉的鸡蛋。但做过的事情总会留下痕迹。不查不要紧,一查准露馅。
不过那些年有张妈管着家里的吃喝用度,她往外拿东西不方便不说,还需要给自己圆谎。后来张妈去了,乌明的级别也上来了。一些干部家用的保姆都是由内部相关部门专门培训甄别过的,这些保姆话少,勤快,手艺好,警惕性也高。一来二去的,司南就再也不将空间里的东西往外拿了。
其实真要说起来,今天的谈话内容是不能推敲的。实际上司南没承认,但也没否认。若她再年长几岁,多些历练,也许就不会那么容易的就被司南打发了。
……
在与她聊过后,司南转天就联系了一位律师。那是负责帮司南处理各处房产和琐事的律师。
司南在很早前就买了两处房子,是律师事务所那边帮忙走的程序。两处房子都是三室两厅两卫的格局,也都做了简单装修和布置了配套的家俱。
一处在海南岛,一处在云南。
如今联系律师,就是希望律师事务所那边在不暴露她的前提下将那两处房子无偿送给她。
与其说是免费送给她两处房子,不如说是将她应得的那份财产估值后还给她。
就是那间司东和司北分给她的筒子楼。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不值这个价钱,也没什么,只当她孝顺自己亲生父母的。
二老以前时常说等他们退休,每年都去海南过冬天。
至于云南,那是曾经的她,一个傻姑娘的天真念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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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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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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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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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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