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木讷地回到家中,已是翌日清晨。
白眼蛊雕规规矩矩地等在她房门前,手中端着一杯水,见到白鹿后,那双水灵灵地大眼睛立刻忽闪起来。
“娘亲,喝茶。”
白鹿茫然地望向他,还未开口,一道剑影已穿胸而过。
她的手还搭在杯沿之上,白眼蛊雕仍是一副乖巧的模样,嘴角已经溢出一抹血渍,眼睛却还在望着白鹿。
他道:“娘亲,我要走了,照顾好自己呀。”
言罢,向后仰下,眼中光泽涣散而去,不过刹那,整个身子便已灰飞烟灭。
水杯从指尖脱离,重重砸在地上,还未凉透的水扬起一个弧度,也尽数灰飞烟灭。
白鹿愣在原地,还维持着这个动作。
他从来没有撒谎,那个教他做了许多坏事的人的确是白泽。
白泽留不下他,或许说,从一开始他就是深陷这场算计,没想着留下来。
明明他只是一只妖怪,与白鹿半分联系都没有,可一想起他的笑意,想起他口口声声喊她阿娘的模样。
本来干涸的眼中又落了泪。
从此这根刺便深深埋在白泽与白鹿之间。
老管家将这个故事讲完,已是晚上。
听了这样长的一个故事,我只能连番叹息,老管家讲的很是隐晦,许多细节都避而不谈,只大概将这样一份爱恨平平淡淡地讲给我与桃桃听。
我与桃桃看清了这段过往,还要依照乌骨镜。
那座木城在青崖死后便已荡然无存。
白鹿为了他,甘愿再造一座城,回忆这样一个人。
那座城埋葬的是他二人的回忆。
可如今,这座城也被白泽君一把火给烧了。
再晚一些,我去探望白泽君。
择善府的后府建在一座悬崖之上,每到夜晚,白泽君都会去那里小站一会儿。
我去的时候,月夜正寒凉,明澈的月光兜兜转转还是落在他的笛子上,我从未知道,原来白泽君的笛声也这样好。
他站在一处矮松旁边,面朝明月,脚下一簇簇的鸢尾花拂着他垂下的衣摆,风吹过来,静伏成一片深蓝艳紫。
一曲毕,他闭目,慢慢将笛子从唇下拿开。
我走过去,却踩到了什么险些绊了一跤,这道声音引得他转过身,逆光去看,他一席白衣轻扬,襟上红纹明艳,我看的一愣,腿上忘了动作,明明想赶紧站好,结果一着急,整个人彻彻底底结实地摔在地上。
他诧异地望向我。我干笑道:“没事没事。”随即垂头去看这一块凸出来的土,发现这里埋了一支笛子,这笛子质地不错,伸手一摸,却只摸到了半截,我将笛子从土里挖出来,看到笛身有一道平整的断口,断口被一刀切成,十分利落。m.χIùmЬ.CǒM
想到木城的门形,也是被这样的刀法一刀切成,心里不禁想到白鹿。
白泽走过来将我扶起,解释道:“这是舍妹的笛子。”
我站好,与他一同又走回了悬崖边,这里视野开阔,那轮皓月似乎就悬在眼前。
他将手中的笛子递给我看:“这是家父留下的笛子,本是一对,一支名为‘绝幽’,在我手中,另一支名为‘洗心’,在舍妹的手中。可她与我……有些误会,便不喜欢再用这支笛子,就将它丢在了此处。”顿了顿,道:“我偶尔会来看一看。”
洗心绝幽,这两支笛子交相辉映,笛身都泛着淡淡的光泽,一支被保存的很好,另一支身上有许多细碎的裂纹。他又沉默下来,我也不知道再说什么。
我将笛子递给他,他接过,那截断开的笛子他却没有接。我只好又攥在手里,他漆黑的眼中一片落寞。
我道:“你为什么不去和白鹿解释一下?”
白泽君道:“青崖也没有解释,可白鹿却相信他,我解释又有什么用?”
所谓嘴硬就是这样,这场局到底是青崖所布,还是白泽所造,都已经随着青君府在水云间的彻底消失,而失去了意义。
当年的事,本就是这两位少年的博弈,互相将计就计,并没有一个人可以操控一切,也并没有一个人可以只身在这水云间翻云覆雨。
所以,也许是白鹿是被伤心蒙了心智,才与白泽生了嫌隙。又或许,这也是青崖计谋中的一环,用自己的生死做局,让这兄妹二人生出了嫌隙。
总之当年的一切,没有人说得清是怎么回事。
我道:“你很在意白鹿吧,去看看她吧。”
他道:“我与她一母同胞,如何不在意,只是她不愿意见我而已,我不知如何去做。”
我笑道:“你不去看看她,怎么知道她不愿意见你?”
他定定瞧着我:“我曾经做过许多错事,有些事可以挽回,但有些是万万无法挽回的,只能徒留悔恨,我这些年才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代价很大,我做错过许多这样的事,用这一生也没办法挽回一二,只求能在责难中好过一些。”
白泽眼里神色愈发深刻,最后叹道:“白鹿与我,破镜难圆。”
这句话我捉摸了半天,总觉得话里有话,但也说不出有什么话。我望着手里这半截笛子,打算过一会儿再去见一见白鹿。
白泽同我讲道,其实他们兄妹的二人自小就会吹笛子,白鹿的笛音尤为好,只是因为家中变故,便不怎么喜欢吹笛。
我心中忽然明白,白鹿与青崖结缘于一段笛声,这哪里是巧合,分明是蓄意安排。
他又笑着说道:“小的时候,我吹的不好,便要白鹿来教我,每次父亲见了,都要说我一番。”浅风阵阵拂过他的衣袖,他笑容和煦,我仿佛瞧见了白泽小小的模样,忍不住也弯起唇角。
他垂眼看着绝幽,而后唇畔笑意慢慢消失。“罢了。”他叹息一声,冲我作了一揖,示意想要离开。
我点头还了一礼,他便负手离开。
草叶纷飞,将他的本应衬得格外落寞。
我掂量着手里这半截笛子,也一转脚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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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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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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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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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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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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