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样一晚,青崖与白鹿关系似乎近了不少。
那夜发生了什么,约摸是一场春风意趣事。
翌日,青崖请白鹿向白泽带一句话。
话不多,简简单单三个字。
“对不起。”
白鹿想了想,亲自将他引到白泽房前,道:“自己的话自己去说。”
青崖斜目看着素净的庭院,作揖道:“多谢。”
就是这一天,白鹿本以为一切都可以释然,然而青崖的这一眼,却将自己的痴心妄想全部断送。
晚饭的时辰,他们二人还未从屋中出来,白鹿觉得奇怪,便去敲了敲门,结果门里面竟无一人应答。
她心道:这俩人在搞什么名堂。遂皱起眉,转身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又等了许久。
见里面依旧安静的不像样,她才觉得有些问题,随即一把将门推开,看到的便是看到这样一幕。
青崖站在白泽身前,手中握着一把匕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沾着血渍,而匕首的那一端则全部没入白泽的腹部。
血顺着白泽腰腹落下来,将地上一大片都染红了。
白泽望着青崖,眉尖微微蹙起,唇角不动声色滑下一滴血。
白鹿几乎失声道:“兄长!”目光错愕地转向青崖,青崖似是有些慌张,竟然松了手,刀子立即被白泽一把抽出,喷涌而出的血溅在青崖那身青衣上,宛若蔓开的石榴花。
远远看去,倒还真是风雅的温少年。就连杀人,也是这般不动声色。
“你……你在做什么?”
白鹿奔过去扶住白泽倒下的身子,嘴唇颤动着问他,可青崖只是站在原地,定定望着白泽,满眼不可置信。
白泽紧锁牙关,可那抹染上唇角的却是无论如何都藏不住。白鹿将白泽挡在身后。
青崖道:“我不是。”冷静了几分,“我父亲派过去的皆是水云间数一数二的高手,可他们都不能近白泽身前分毫,这样一把匕首,他……”
“他不会死是吗?因为你下属的无能!所以你便觉得我兄长不会受伤是吗!所以你就可以随便往他身上戳刀子玩吗?这是你的乐趣吗青崖?”
白鹿眼里坠了泪,纵然心痛,更多的还是错愕。
白鹿道:“我兄长回来那天,一身的血,你们将他伤成这样还不够,还要趁着虚情假意的道歉来再刺他一刀吗?你们就这么容不下我们白家吗!”
青崖道:“怎么会……一身的血?我们的人明明没有碰到他分毫?他……”他心中忽然明白,任何解释现在都是徒然,遂沉默下来。
“你真是不可理喻。”
这是白鹿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她带着白泽君匆匆离开,血落了一地,青崖仍站在原地。
天渐渐暗下来,偌大的屋中只剩下他一个人呆呆愣愣地站着,他茫然地看着一地零落的血渍,无声地笑了笑。
欲加之罪,意欲何为?
晚风寒凉,穿堂而过,将他一角青衣吹得轻轻荡起。他抬步离去,夜空如铁,零星坠了几颗星子。
他按照家仆的指示找到白鹿。
彼时小白跪在屋外,在替青崖求情。
白鹿一见到他:“你怎么还有脸过来。”
青崖一愣,没有解释。
白鹿又道:“你这双手,你这个人,都是这般虚伪不堪,实在不配为人。”
青崖垂下眼,白鹿眼里噙了泪:“为什么不反驳我。”他叹了口气,认道:“因为你说的都对。”
青崖想到白鹿曾说“我信你这个人”,可如今她根本不信他,终归是殊途,她同水云间的千千万万个人一般都一样。
再抬眼,映入的是她愤恨的面容,他道:“你着急也没有用,我虽然下手杀了你兄长,不过我又后悔了,若想让他活命,随我来。”
他转身踏入月夜之中,一隅流转的月光落在衣上,声音添了几分落寞:“天南山下,我等你。”
如今局势明了,天南山乃青君府的地界,青君府费这么大周折要将这座山收入囊中,是因为它曾受过不周山的恩惠,有一种名为“解蕴”的仙草,此草能生死人肉白骨,即便是一抔白骨也能让其生出意识。
只是,若要得到它,需得付出一些无法割舍的代价。
有鞋子踩过枯枝的声响,是白鹿依约赶来,青崖背对着她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白鹿怒极反笑:“你又要骗我什么?”
青崖道:“既然知道骗你,为什么还过来?”
白鹿没有再答话。他将一支木笛塞进白鹿的手中,对她道:“拿好了,随我来。”
白鹿手抚上这柄木制的笛子,默默跟上他的脚步,二人一路沉默着走上山腹,青崖转动机关,山涧之中轰然打开一个洞口。
他走进去,欲扶一把白鹿,却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遂尴尬地收回手。
又走了一段路,青崖忽然道:“还记得我教你的那支曲子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在洞壁间回荡,白鹿“恩”了一声。
青崖停住脚步,白鹿撞在他的背上,他一顿,抬手揽下洞壁上的一把草,转身将草递到她手中:“拿去给你兄长服下,他便能好起来。”
白鹿转身欲走,却见青崖还停在原处,问道:“你怎么不走?”
他一振衣袖坐下,玩味地笑道:“累了,歇会儿。”
“无聊。”白鹿旋即离去,刚踏出洞口,就感觉到一阵翻天覆地,她下意识地快步出来,却在回头看到石洞正在倾塌,尖锐的石块纷乱地砸下来,洞壁生出粗壮的藤蔓,短短一瞬,藤蔓便枯萎下来。
她望着手中仙草,明白这是盗取了仙草后,石洞要自焚。
果然,瞬间巨大的火浪便铺面而来,以枯萎的藤蔓为火引,迅速封死洞口。
青崖还在里面,她几乎下意识又奔入洞中,却被一道青光重重打了出来,她滚落在洞口三尺外,口中闷出一口血,竟是再也爬不起来。
原来代价是如此,若想生死白骨,需得用一心甘情愿的活人来换。如同瑶柳换了青崖的一双手,青君府的老家主换了能救青崖的一株草。m.xiumb.com
这世间的圆满都是他人心甘情愿换来的。
从始至终,都没有例外。
她怔忪地趴在地上,漆黑的眼瞳中映出这方火洞,这火不是普通的凡火,是择善府的三莲火。这种术法只有她的兄长白泽会使用。
脑中是青崖的吟吟笑意,他于天南山上端着她的手吹笛,拉着她一步一步巡山,那轮皓月仿佛还悬在头顶,那个青衣少年还站在身侧。那日石桥之上,她与他并肩漫步,耳畔是阿莹和小白的笑声,漫天落雪,笼了她所有的痴心。
夜风吹过,浸凉入骨,她没有流泪,只是怔忪地望着被火焚尽的洞口。
片刻后,火势渐灭。
这一方山洞全然成了灰烬,青烟升起,看着了无生机的方寸石地,她蓦然觉得胸口隐隐有些疼意。
那个少年也跌入灰烬之中,分辨不出他那身青衣。
青崖死了?
仙草!对,还有仙草!
解蕴仙草可以生死白骨,她终于从地上站起了起来,可那边已然只焚的剩下一地的灰烬,才站起来的身子又重重摔倒在地。
地上的尖石刺破手掌,她一点点爬过去,待到那片灰烬之上,手掌膝盖早已血肉模糊。
青衣已无,玉冠已无,只剩下怀里揣着的这支小木笛,她将仙草放在灰烬中,等了许久,久到眼中终于落了泪,她才明白,哪里能生死白骨,这不过是一株普通的草罢了。
她想起月夜中的笛音,悠扬清亮,如他这个人一般,和煦明朗。
青崖死了,是真的死了。
身后有脚步声逼近,渐渐失去光彩的眼眸一瞬间被点亮,却在看见来人后,失望道:“兄长……”
白泽站在她身后,月光在他身前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他腹部的伤口已然愈合,整个人立在风中,衣角猎猎,顺着那抹白向上看去,衣襟上的红纹格外张扬。他往前走了几步,白鹿呢喃道:“你没事对不对。”
白泽沉默。
白鹿笑道:“是兄长骗了我对不对。”笑着笑着泪又流下来。
所以在这方水云间,不是青君府容不下择善府,而是择善府容不下青君府,所有的这一切算计,都是择善府的白泽对于青君府的算计。
白鹿在这场算计迷了眼,顺着白泽的计一步一步怀疑青崖,最后将他逼上了绝路。
可青崖明知道这是算计,为什么还会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这条路。
她不明白,只是觉得心口撕裂般的疼。
青崖知道根本没有什么仙草,只是随便选了个借口顺了白泽的意,让白鹿不那么讨厌他,而青崖最后选择了天南山了结自己,也只是为了不让白鹿发现,这也是一场算计了她的局而已。
若要有人担了一切罪责。
那便是他。
也一定是他。
只要青崖死了,白泽便可以结束了这场局,青君府无后,不久后就能彻底消失在水云间,从此水云间的仙府只能是择善府。
百年仙府择善一族,可万世流芳
所以天南山其实是择善府的地界,而青崖当初并非有意绕路天南山,而是被其中的白眼蛊雕食人的事吸引过来,恰好碰到了她。
四方城的瘟疫是真,但消息是择善府暗中压了下来。
就连白泽遇到的那场暗杀,也是在他的算计之内,所以纵然万般高手,也不能近身分毫。
那把匕首,是在看到白鹿进门的那一刻,白泽拉住青崖的手插入自己的腹部,为的就是不动声色的让白鹿误会青崖。
从始至终,青崖都没有解释。
他还是那个有情有义的青崖小公子,从未变过。
青崖接替青君府的家主,是真的想与择善府交好。
白鹿望着面前的兄长,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一席如雪白衣,衣上红纹烈焰,仿佛地狱的熊熊火焰。
她紧紧攥住那柄木笛,指节都有些发白,半晌后,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那个她放在心中的少年,那个她说着会相信他的少年,终究被她远远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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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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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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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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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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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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