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岭关大败,殷军退居南方,帝重伤,皇后云芙代为监国。
林玉弗已过及笄之年,腰身盈盈一握,水眸潋滟,身若蹁跹惊鸿,京城才子皆趋之若鹜,奈何柳小将军从中作梗,林玉弗的婚事便拖欠了下来。
寒冬刚刚过去,正直春来的时候,公主府内的水缸里面游着几只金黄色带黑纹的锦鲤,这玩意是个稀罕物,是柳宿在冬日里凿破冰层所得,送给她玩赏取乐。
缘儿站在林玉弗身边奉茶,看到池子里的锦鲤心里泛堵,说道:“这个柳小将军倒真叫人捉摸不透,且不说他从未对公主表明心迹,就是他心悦公主,那也不能挡着公主的婚事不放,害的现在京城里都没有敢邀约公主的公子哥了。”
缘儿对柳宿的怨气不是一天两天积压而成的,林玉弗也不顾着她的想法,由她去了。但是她不喜人在她耳边唠叨此人,微微皱眉:“往后别再提了,他与我无关,我本就无心嫁人,他正好帮了我的忙。”
一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比如她的性情大变,比如柳宿突然变得若即若离,他们皆与之前判若两人。
阴行走后,她再没去过西山,梵经楼逐渐荒废了,似乎从前的尊贵气派都是过眼云烟,最终还是逃不过岁月山河的打磨。
他走了,似乎连宫中的最后一片净土也随之离她而去了。
“皇后娘娘驾到!”
林玉弗起身接驾,云芙人未到声先到,“别起来了,我就是来看看你。”
林玉弗后退半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低眉顺眼。
云芙无奈的叫了句平身,她拉着林玉弗的手,蹙眉说:“不是叫你不用行礼吗,这里又没有外人。”
“娘娘所来何事?”
云芙一顿,脸上的笑垮了下去。“你是顶尖聪慧的,一定能想到我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林辞继位一年,地位不稳,朝中人总有异动,但是碍于柳宿手下万人精兵不敢轻举妄动,此次新都发难,朝中武将稀缺,林辞不得不穿上战甲御驾亲征,可惜战场刀剑无眼,林辞常年不练武,一个不察被人刺穿小腹,堪堪捡了一条命回来,但是要是再上战场,怕是很难再回来了。
事到如今,唯有稳住柳宿才是上上策,但是柳宿是忠烈遗孤,没有人能要求他再上战场为殷朝流血牺牲,朝中更有往年柳老将军的门客,若是柳宿有什么三长两短,朝堂必乱。
云芙看着眼前似幻芙蓉般的女子,似乎只有她能够稳住柳宿的心,也只有她能让柳宿继续为了殷朝效力。
林玉弗目光一闪,垂下眼睫,脸上毫无血色,像一个濒危之人。她木雕一样抿了下茶边,慢条斯理的说:“娘娘,嘉福已经无力参与任何争斗,只想好好在公主府了此残生,恐怕要辜负娘娘的远道而来了。”
云芙双目含泪,她身边的大宫女有眼色的摒退宫人,云芙抽噎着跪在林玉弗面前,戚戚然说:“玉弗,就算我求你,国不能一日无君,若是皇上有什么三长两短,殷朝岌岌可危。”
林玉弗目光深沉的看着她,脑海中拂过的却是那年云芙还是三皇子妃的那段时月,曾经明媚似火一般的女子,连她都要逊色几分,如今却变成了这般小心谨慎,被宫中无休止的争斗磨平了棱角,变成了后宫中可有可无的一个女人。
若是林辞得胜归来,夜夜笙歌宠幸妃嫔之时,可曾念过他在寸步难行之时的糟糠之妻。这一年宫中屡屡有皇帝专宠妃嫔的消息,时日长了,次数多了,朝臣也就习以为常。因为皇帝专宠一个女人绝对不会超过一月。
将一个人榨干了价值之后再去捕捉另外一个人,所以这一次他看中的人是柳宿,还是她?
林玉弗的心里泛起无法言喻的微麻,语气平和:“我久居寺中,回宫后又极少出门,柳小将军顾念儿时的情分才会对我多有照顾,我实在是不敢托大。”
“玉弗……”
“娘娘起身吧。”
林玉弗抚了抚鬓角,坦荡的说:“娘娘与皇上年少夫妻,自然是了解皇兄的脾性,他是不会愿意让娘娘如此伏低做小的祈求他人为他保命的,再者……”她眼神一暗,睫毛投下的阴影灰暗浓重,“如今新都来势汹汹,若是柳宿出头,等着他的会是什么,不过是一命换一命罢了。”
林辞幼年武功得到柳老将军亲传,眼高于顶,若是知道云芙在此下跪求情,定会雷霆大怒。
云芙嗓音沙哑,看着林玉弗的眼里带着无边的震惊。
林玉弗的话若是细究,那便是欺君罔上的大不敬之罪,但是她面容平静,从容的说出这些话,显然是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她干涩的说:“你于柳宿而言,并非你心中所想,若是失去了这次机会,那边再也没有机会了。”
林玉弗伸出纤细雪白的手指,点了点平静的池面,池中锦鲤受惊一般四下逃窜,她讽刺一笑,讥嘲的说:“娘娘何必在此对我说这些,我与阴行之间的事情,你们不是最清楚的吗?”
云芙心里一沉,知道今天所求之事林玉弗是不会答应了。她缓缓站起来,静静的看了林玉弗几眼后转身离去。wWW.ΧìǔΜЬ.CǒΜ
院内的颜色黯淡下来,林玉弗从始至终都未抬头。
缘儿在云芙走后不放心的回来,远远的看着女子如画清冷的侧脸,心里酸涩难当。
林玉弗感觉到有人来了,直接开口:“缘儿,去书房拿笔墨纸砚来。”
宣纸平铺在石桌上,林玉弗缓缓提笔——
明辨之,且试之。
寥寥六字。
柳宿虽骗了她许多,但是大是大非是以雄辨,他能明白她的意思。
——
域岭关依旧风沙肆虐,黑云压城城欲摧。
殷军的旗帜在冷风中残破飘扬,嘶鸣的战鼓因为一方主将的倒下暂时沉睡。
柳宿穿着一身粗布衣衫,整个身子睡在苍天古树的树枝上,阳光透过黄沙将枯萎的树杈倒映在他的脸上。
在他躺着的树下,黄沙掩埋着几个小酒坛,显然他已经在此呆了很久。
柳宿有些醉了,他闻着熟悉的肃杀味道享受的闭上眼,细细感受着皮肤因为暴晒而皲裂的疼痛,一时之间意识朦胧,遥遥的思念起那一抹春光来。
他离京的时候是随着殷朝的军队走的,因为事出匆忙,他还没有来得及和林玉弗道别,但是出城门之后他回头了,城门上空荡荡的,像把他的心也挖空了。
他和林辞带领军队抵达域岭关已经将近一月。
世人皆知当今皇帝遭人暗算,却不知扬名万里的柳小将军却在军帐之内饮酒作乐,凡是他手下的士兵皆毫发无伤的守在军营,一兵未出。
他眯起眼,心绪飞远。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呼喊,柳宿偏头听清了他话里的意思,脸上扬起一抹笑。
他说的是,京城嘉福公主来信。
远在边关的将士最期待什么,那便是来自亲人的一封家书。所以即使林玉弗并未表态,他拿到这封薄薄的密函时依然热泪盈眶,心如擂鼓。
“将军,送信的人说了,这是嘉福公主亲自交代,一定要送到将军手上才算完成任务。”
柳宿心情大好,随口说了句赏,士卒高兴的下去领赏去了。
他坐在书案后,小心翼翼的拆开密函,将里面的每一个字都仔细浏览,细细查看。
账内安静寂寥,柳宿的心却如团火一般滚烫。
他此时未着甲胄,身姿如松,气质矜贵,低头嘴角勾起一抹笑。
密函被他小心的收在胸口的衣服里,仿佛林玉弗此时就在眼前,亲手为他抚平了内心的烦躁之气,多日的郁结烟消云散。
再回域岭关,时过境迁,今时不同往日,他亲手将大殷朝唯一的,最后一个皇子引到了这里,他脚下踩着无数先人的忠烈躯骨,定要肝胆欲裂。
门外的士卒禀报声传来:“将军,皇上账内传您过去。”
柳宿不疾不徐的拂袖,慢步走向这里最大的一个营帐。
林辞虚弱的靠在床边,身边一位娇俏的女子正在喂他喝药,女人神情缱绻,一双葇荑肤若凝脂,这样一个脆弱的生命显然与这里恶劣的气候环境格格不入。
柳宿掩下鄙夷的目光,弯腰行礼后直挺挺的站在帐中央。
林辞推开嘴边的瓷勺,不受控的咳嗽了几声,“柳小将军,朕身体欠佳,接下来的战事要让你替朕冲锋了。”
来了。
柳宿蓦地跪下,“皇上,臣有一事相求,若是皇上答应,臣定当为大殷肝脑涂地。”
林辞知道他要说什么,还是顺着他的话问:“说来听听,朕能满足的都满足你。”
一国之君说出这样的话,足以见柳小将军在皇上面前是何等的重要。
帐中的下属皆神色复杂。
柳宿顺势说:“臣若大捷,想娶嘉福公主为正妻,若是战败,无颜面见殷都百姓,自当以死谢罪。”
林辞心里一惊。
柳宿在他心里是极其重要的左右手,就连夺位一事的大小巨细都未曾规避隐瞒,如今柳宿却在他面前立下军令状,往前一步是生,往后一步便是死。
“你为了嘉福,当真能做到如此地步?”他喃喃的问。
柳宿眼神坚定,“是,嘉福乃臣心中明珠,臣不敢沾染,若是能守护大殷安定,臣也有底气去向嘉福表露心意。”
林辞压抑着大笑了几声,明朗的说:“小将军一世英名,却还是难过美人关啊,朕准了,不过你可要万事小心,不然你的嘉福可要另嫁旁人了。”
他的语气轻松中带着一丝威胁。
柳宿充耳不闻,应了一声便退出了帐内。
林辞身边一人担心的说:“皇上,柳宿此人深不可测,这番话不知几分真几分假。”
“哎。”林辞抬手打断,目光黑沉,“想要与虎谋皮,就要熟悉他的软肋,与其让朕去敲打,倒不如他自己亲自来说,他是个聪明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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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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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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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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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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