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兰烨放开了她,拉着她一起到了门口。门开了,外头站着牵着马匹的承安,还气喘吁吁的刚从山路上过来气息没有平复。
他身后站着一位长者,虽然年过六旬头发花白,但看起来眉疏目郎器宇不凡。
突然看到这位长者秦桑一怔,司兰烨惊喜道:“师叔,你来了?”
“没错,我来了。”长者捋了捋胡须,笑道:“不止我来了,他们也来了。”
他一转头,只见身后走过来两人,一人身着褐衣气度儒雅,亦是花白须发,另外则是一个身姿窈窕的绿衣姑娘。
那姑娘秦桑自然是认得的,正是沈碧萱。而另外两位,她想着一定是司兰烨的师傅陆先生和归龙谷神医钟无机。
她没有想到,两位老人家竟然不远万里都亲自过来了,着实感动。
“师傅!师叔!”司兰烨对着两位长者深深作揖,秦桑立即跟着一起行礼。
“客气什么。”陆先生笑了笑,拍了拍司兰烨的肩膀,“我平生只你这一个弟子,若是没了,岂不是可惜?怎么着,也要过来看看。”
司兰烨心中感动,轻轻点了点头。
沈碧萱淡淡看了秦桑一眼,秦桑想起上次的事情,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道:“沈姑娘,多谢你再次过来帮忙。”
沈碧萱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几人进屋之后,钟无机立即给司兰烨把了脉,蹙眉道:“这毒果然已经蔓延的很深了,明日我给你服下第三次药,但是结果……我也无法预料。”
司兰烨笑道:“无妨,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好在,如今除却……”他不由得看了秦桑一眼,又道,“其他心中已经无憾……”
秦桑听到这话,鼻头不由得一酸。
陆先生看向她,道:“你这小娘子面相甚是讨喜,瞧着倒像是个旺夫的相,不该……”后面的话他却没说了。
“克夫”两个字他没有说出来,司兰烨道:“无论结果怎样,让她担惊受怕,都是我对不住她,我只望她日后安好。”
陆先生看着他,禁不住摇了摇头,轻轻自叹了一声:“果然是……”
声音虽低秦桑却隐约听到了四个字,“果然是情深不寿啊……”
这四个字,让她心中又酸涩了一把。
钟无机对秦桑道:“这第三次试药,他昏睡的时间会比之前都长一些,或者十日,或者半月,不定数。你要在这期间好好照顾他,不能让任何人搅扰。”
秦桑有些吃惊,没想到时间这么久,点头:“我记下了。”
安排了几人住宿,傍晚时,司兰烨又去陪着师傅和师叔在后园说话。
这个时间,秦桑在前面院子里坐着喝茶,抬头时,看到沈碧萱从外头采了一些山野药材进来。
“沈姑娘,别来无恙?”
沈碧萱立住脚步看向她,见她气定神闲在喝茶,不由得心里有些来气:“明日他就要试药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饮茶?你倒是很悠闲嘛。”
秦桑转动着手中的茶杯,微微笑道:“药要试,茶也要喝,日子还是要过。”
“你就不担心,不难过?”她急促的问。
秦桑抬眼看她:“你觉得我会不担心?”
“但是你……”她看起来那么平静,仿佛没心没肺的样子。
“若是他不在了,你们都是旁人,而我是他的妻子。我怎会不难过?我只是早已经想好了,他在时,快快乐乐的过日子,他若不在了,依旧在我心里,我还是会快快乐乐的过日子。”xǐυmь.℃òm
沈碧萱听到这话不由得一哽,突然有些怜悯她。若她自己处在她的位置,恐怕这会儿都要害怕疯了吧。自己的丈夫生死未卜,却能泰然自若,那真是早已将那人刻进了骨子里,才能无论生死都能始终如一。
突然她觉得,秦桑的这份深情,她自愧不如。
原先只觉得司兰烨对他的娘子好极了,如今看来,秦桑对司兰烨亦是一往情深。
而她,始终只是个局外人。
她自嘲的笑笑:“希望之后会有好结果吧,我也不想看着你成了谁的未亡人。”
这话便是化解了当初两个人的心结。
秦桑笑了笑,倒了一杯茶举到她的面前:“其实,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沈碧萱不由得笑了,接过她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
她将杯子还给她:“希望这个好人的师兄长命百岁。”
“承你吉言。”秦桑也笑了。
后园之中,两人坐在竹林之下。
陆先生看着天空的星辰,蹙眉摇头。
钟无机问:“师兄,你看出什么了?”
陆先生道:“恐怕天下有变。”
钟无机吃了一惊:“你说信王不能做太子?”
陆先生沉吟片刻,道:“不止如此,恐怕大凶。”
钟无机叹息:“那可惜了!当今皇室之中,能够有希望做个明君的,恐怕也只有这一位了。”他想了想又道:“兰烨费尽心思扶持信王上位,如今看来是白费功夫?你为何不跟他讲?”
“他现在亦是生死攸关之时,怎能分心?这世道,自有这世道的命数,不是人力能改变的。”
钟无机不由得点头赞同:“他过了他的劫数再说吧!”
第二日便是六月十五之期,好在两位老师都在,又有沈碧萱帮忙,秦桑倒也不必做些什么,只在一旁看着就行。
司兰烨沐浴更衣之后躺在了床上,钟无机拿出了云南时就配好的药丸。
“吃了这药,吃药之后,我会帮你施针,之后你会昏睡。即便昏睡之时,昏睡之中身体会出现各种反应,你亦是有一些意志,药物会让你痛苦无比,但你不能放弃,要保持求生的意志,这样或许能帮你渡过难关。”
司兰烨郑重点头。
钟无机看了看秦桑,问司兰烨:“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秦桑看向司兰烨,蓦地,眼睛就酸涩朦胧了。
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她说过她不哭的,可是她还是忍不住。
她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是最后一次见他。虽然心里一直告诉自己不会是最后一次,但是却依然害怕的提心吊胆。
司兰烨微微扬起唇角,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又抬手在她头顶摸了摸,低声道:“无论如何,你都好好的。”
秦桑瘪了瘪嘴角,努力让眼泪不掉下来,轻轻点了点头。
沈碧萱看到这一幕心里难过,抹了抹眼角,转身走了出去。
钟无机将药给了秦桑,“你来吧。”
秦桑接了药丸,抬起手时,仿佛觉得手中的小药丸有千斤重一般。
好容易送到了他的唇边,司兰烨张口衔了,一口咽了下去。
“我来施针。”
钟无机取了银针替他施针,之后取了针将薄被给他盖住。此时,他已昏昏欲睡,只留了一点知觉。
钟无机对陆先生说:“我们先出去吧,留给他们时间说几句话。”
两人出去了,秦桑坐在床边,握紧了司兰烨的手。
“兰烨……”她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答应我,好好的活着,无论怎么痛苦,都要记得我,记得有我陪着你呢……”
她哽咽着,泪水终于不争气的从眼眶滑落。
他虚弱的仰头看着她,努力的伸手触到她脸颊上的泪珠,轻声道:“我……我答应你……”
手垂落,他合上了眼,昏睡了过去。
秦桑低头,亲了亲他的手背,替他盖好薄被。
山里气温凉,她要好好的照顾他,不能让他再着凉了。
她抹去了脸颊的眼泪,告诉自己,他一定会好的。
尽管这样,眼眶却忍不住酸涩极了。她理了理他脸颊边的碎发,抚了抚他温热的脸庞,告诉自己,一定要相信他。他是谁,他可是司兰烨啊。
他这么厉害的人,答应过她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
她一定要他醒来的时候,看到一个高高兴兴白白胖胖的自己。
因为司兰烨的醒期不定,陆先生和钟无机三人打算住在西京,约定十日后再过来看他。
送走了几人,秦桑除却开始的难过,接下来便安心的照顾司兰烨。
没想到第二日大早,平安亲自从宝盛记赶过来,告诉了秦桑一个惊人的消息。
得到消息之后,秦桑叮嘱听雪听风看好司兰烨,飞快的同平安一起下山了。
西江码头上,秦桑举目眺望,她的心情此刻难以用激动来形容,她整个人几乎都要颤栗了。
回来了,她的船终于回来了!
陈茗一人立在船头,当看到她时,他向她招起了手,眼眶中的泪水却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
他回来了,终于回来了,经历了千辛万苦,终于成功的从千里迢迢的南洋满载而归!
当船靠岸时,他一扑通跪在了秦桑的跟前:“夫人,陈茗不负所望,回来了!”
秦桑急忙扶住他的手,看着如今满面尘霜的男人,含着热泪感动的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陈茗带着南洋的珍宝满载而归,不但带来了大量精美的星钻,而且带来了许多南洋的稀奇宝物,包括深海的金珍珠红珊瑚、象牙犀角、沉香木、各色珍贵宝石香料,都价值连城。
秦桑立即命人放出消息,原先一直等不到星钻的贵夫人们一时之间都激动不已。
西京各路商人听闻她这里有许多稀罕宝货,立即蜂拥而至宝盛记,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内,这些宝物就给她带来了巨额的财富。
就连信王府和皇宫的娘娘们也纷纷派人向她询问。
但宝盛记的宝物还没有销售完,她便将事情交代给陈茗和平安,连夜赶回了西山别苑。
哪怕再多的银子,也比不上他的平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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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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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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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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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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