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元正来报,说是将谢宅里刨出的几具尸首辨认出来让其家人领了回去,账房不知该给多少丧葬银子,说要来问问谢夫人,此刻正在院外侯着。
可谢夫人今日已歇下了,于是只能来问谢清淮。
她无奈的点点头,对着站在一旁点灯的巧云道,“去把账房先生带进来吧,早日解决也好。”
巧云将油灯的灯芯点燃,又将它四四方方的放稳后又回头望了好几回才出门引着账房进屋。
如今,见了今日场景之人,恐怕对灯火烛光都有莫名的恐惧吧。
账房入了房后,规规矩矩一礼,“小姐,今日府里支出共计三百余两,账簿在这。”
他将账簿搁在谢清淮面前的圆桌上,巧云拿起来递了过去。谢清淮将它翻开看了几眼,虽然
每笔收支记录十分清晰,可天色已晚,加之灯火有些晃眼,只看了片刻便觉得眼花,让这些密密麻麻的数字爬满了眼。
夜里微凉,谢清淮干咳了一声,拢了拢身后的披风。
“今日救火之人,每人二两银子是我说定的,今日应当发放完毕了吧?”谢清淮将账簿合上放在一旁。
账房点点头道,“发完了,只是...原本府里有过世的丫鬟家丁,每人的丧葬银子都是二十两,可他们...”
账房没有接下去,谢清淮却知道他的意思。
那些尸首早被烧得面目全非,想必临去之时痛苦不堪,那这丧葬银子自然要多一些,好叫他们的家人宽心些许,至少下半辈子不愁。
这也算是全了他们的一片忠心。
“那每人便发一百两吧,”谢清淮思索片刻后答道,“还有,丧葬一应事务,府里多帮衬些。”
账房点了点头,拾起账本告退。
银子此刻又有什么用,一条鲜活的性命就这样葬送了,徒留在这世上的父母兄弟,儿女亲友该有多难过。
她做这些,不是为了让人夸她大发善心,也不是让人夸谢府善待下人,她只是惋惜生命的逝去,心疼留在世间之人心中无法弥补的空缺。
*
第二日。
谢清淮晨起梳洗过后,去看了看母亲和妹妹的伤,好在用了药后情况好了许多,只是谢白沂如今还是见不得火光,只要一见浑身便忍不住的发颤。
她摸了摸谢白沂的头,除了给她时间外,她也没有别的法子。
早晨用膳时,小厮来报,说是司温韦和军巡铺的人查出了走水的原因。
火是从朝晖堂起的,而朝晖堂周围早就淋满了桐油,只需要一丝火星就能燃起火海,将一切吞没。
原来从一开始,那些人的目标便不是谢清淮,而是怀安筠。
好一招声东击西。
先是引得谢清淮将侍卫带走大半,待谢府守卫松懈时,那人才有机可乘,一把火将谢府烧个精光。
若不是谢夫人机警,恐怕那些焦尸便是他们的下场。
想到此处,谢清淮暗自发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必要理得一清二楚,然后将那幕后之人千刀万剐,否则难解她心头之恨。
*
连着几日的风平浪静,阳光依旧明媚,仿佛这几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今日谢清淮难得出了趟门,也带了许多家丁跟着,在府里也安排好人手后才出的门。
这几日,谢府忙得不可开交,先是把所有家丁和丫鬟的身份通通查了一道,若有含糊不清或是不清不楚的,一概拿了身契交于人牙子全都发卖了。
这才接连忙了好几日,否则叫那些个吃里扒外的丫鬟小厮在背后捅刀子,再闹一回可还怎么活。
不过如今得了空,谢清淮自然要着手查一查当日之事,眼下唯有这一桩事,最是要紧。
那日廖云台的女子,衙门虽然也提了审了,却只问出了姓名家世住所之类的,其他的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衙门那头又说是此事好似与她无关,便将她放了回去,只说这几日不得乱跑,否则便要押解入狱。
那日的女子名唤匡亦云,青州人氏,是环采阁的一名雅妓,据说一手琵琶弹得甚好。
谢清淮坐在马车里,心情莫名烦躁,廖如云坐在一旁宽慰似的捏了捏她的手。
前几日知道谢府出了事,廖如云心也悬着又不敢叨扰,衙门虽然说那些人大抵是被火烧死的,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唤了她去验了一番。
她这才和谢清淮见了一面,将事情的原委弄了明白。
“如云,谢谢你今日愿同我一起去。”谢清淮语中含歉,“我现在生怕遗漏些蛛丝马迹。”
廖如云微微颔首一笑,“没事,我今日本就闲得很,况且多一个人帮你参谋参谋,说不准今日咱们就能将那幕后之人的身份推敲出来。”
谢清淮勉强扯出一抹笑,点了点头,眼下的乌青深厚,想来这几日定是没有睡上一个好觉。
她在马车里连连打了几个哈欠,马车摇摇晃晃吱呀吱呀的,连着思绪一块悠悠荡荡。
*
环彩阁。
今日谢清淮和廖如云都没有戴上帷帽,打着官府的名号做起事来方便许多,就连门口的小厮在听到衙门后都脸色一变不敢拦下,赶忙将她们三人带进二楼雅间,又去将匡亦云喊了来。
岑泠之在雅间坐下,手指轻轻叩着桌面,谢清淮和廖如云坐在一旁。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匡亦云推门而入。
“坐吧。”谢清淮将一旁的圆椅移出示意她坐下。
“姑娘,我...这事真的和我无关,我那日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你们还来找我做什么?”匡亦云欲哭无泪,拿出帕子掩面。
“有没有关系我们自有定夺,你只需要将那日的事再说一遍就是。”廖如云微微颦眉正色道。
匡亦云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日,我在外买脂粉头油,碰见一个戴着帷帽的姑娘,她问我愿不愿意帮她个忙。”匡亦云将那日之事娓娓道来,“我一听说有好处就管不住我这双腿,跟着她就去了一见间茶水铺子。”
匡亦云拍了拍腿,满脸悔恨。
“哪间铺子?叫什么?在哪里?”谢清淮攒眉问道。
匡亦云定定想了许久,摇了摇头。
“我也记不大清了,只隐约记得在九曲桥那一道,具体是哪,叫什么名字我也真记不得了。”
九曲桥...那块确实有许多脂粉铺子,小贩也多,茶水铺子说不准也有好几家,恐怕还得一一查过才有定论。
“然后呢?”谢清淮问道,“她都说了什么?”
“她说过的话,一个字都不准落下如实交代。”
谢清淮强忍心中的怒气,她在来时的路上便知道今日或许毫无收获,可真当什么都没问出结果时,心中的怒气噌的一声涌上心头。
“她就说廖云台的一切她都打点好了,我只要替她与你见面拖延一段时间就行。”匡亦云摸了摸头,“然后她就拿出一大袋银子,说是给我的。”
匡亦云又用手比划了一下,“我当时也是财迷心窍,明知道不会有这么好的事,仍旧望着那袋银子伸了手。”
“那人身高几尺?穿的什么衣裳?可曾佩了香囊?”岑泠之又将话题转回来。
匡亦云抬眼望了望廖如云,而后站起来在她身后转了一圈,“约摸和她差不多高。”
“香囊我倒是没注意,不过身上穿的衣裳是织金钒花的缎子,很是不俗。”匡亦云又坐下,一脸恳切,“公子小姐,其他的小女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她拿起帕子掩面而泣,低下头咬着下唇,眼眶红红的却又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滴。那模样我见犹怜,谢清淮皱了皱眉,没有再问下去。
岑泠之瞟了谢清淮一眼,见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的意思便开口,“织金钒花的缎子上绣了什么图案?若是可以,最好着人画下。”
“对,画下来最好,这样我们也不必再来叨扰你问话。”廖如云接道。
匡亦云连忙点了头,命人取了笔墨纸砚,而后望着空白的宣纸愣了愣。不过一会,一副栩栩如生的春花秋月便腾然纸上。
“姑娘这一手妙笔,的确不俗,就连我这种粗人看了都喜欢得紧。”廖如云看了一眼便赞叹有加,“不知这画技师出何家?”
“姑娘谬赞。”匡亦云面露窘态,将手中的紫毫搁在笔山上,“哪里谈得上师出何家,不过是我闲暇时随笔画来玩玩的,恰巧能入得了姑娘的眼罢了。”
岑泠之将这幅画拿在手中端详一番,眉头紧锁,谢清淮见状便凑在他身旁咬耳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看出了什么?”www.xiumb.com
“这笔触,我总好像在哪见过...”岑泠之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记不大清了。”
“没事,带回去好生看看,说不定能想起来。”谢清淮扭头向匡亦云一礼问道,“不知这上头绘的是什么花?我瞧起来艳丽喜庆。”
“姑娘这就把我问倒了,”匡亦云摇摇头,“我也不知,不如姑娘去打听打听,或许有人会知晓。”
岑泠之将画上的墨迹吹了吹,而后好好卷起收了起来。
三人上了马车后,匡亦云站在窗前俾睨一笑,望着马车越走越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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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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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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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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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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