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淮扑上去,望了望眼前的娘亲,又看了看此刻吓懵了的三妹。
“淮儿不怕,娘好好的。”谢夫人一把将谢清淮拢入怀里,宛若幼时她做了噩梦一般轻轻拍着后背哄道。
谢清淮忽的安心,这原本就是一场噩梦,好在如今梦醒。
“快,快去把城里最好的大夫请来!”岑泠之冲着小厮道。
小厮连连点头,着急忙慌的冲出去请大夫。
谢夫人伸手想拂去谢清淮脸上的黄泥,只是方才她在枯井中待了许久,手中也沾了脏污,此刻越摸越花。
母女二人望着对方宛若花猫一般的脸,笑了一声,眼角却亮盈盈的。
*
前厅没有受火舌肆虐,此刻几乎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只是依旧有许多灰尘落了下来铺了满地。
谢清淮将娘和三妹安置在此处,等着小厮将大夫请来,谢夫人道自己无碍,可谢清淮执意要等大夫来了看过再说。
小厮手脚很快,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请来了大夫。
大夫搭过脉后道,“三小姐无碍,只是吸入了一些烟尘,又有些受惊,现下吃几服药好生调养调养便能好。”
“劳烦大夫替我娘也瞧瞧。”谢清淮站在一旁,静静等着。
大夫望了望夫人,又搭了脉,闭着眼沉思片刻后道,“夫人无碍,也是吸了些烟尘,吃几副汤药调养几日就好。”
大夫将药箱提起来,拿出一瓶丸药,取了一颗递给谢夫人道,“她年纪轻,现下受了惊,先将此物含在口中,能平心静气。”
谢夫人将丸药喂给三小姐后,大夫又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粉和些许麻布道,“先把此药粉抹在伤处,防止伤口溃烂流脓,再用麻布包好,不要着风也不要沾水,不过几日便能好。”
许是谢夫人为了躲避火舌,落入枯井时被石块擦破了油皮,现下衣袖上还有淡淡的血色。
“可否请您留下一些治跌打扭伤的膏药?”岑泠之向大夫微微一礼道。
“自然。”大夫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褐色的瓶罐递给岑泠之,嘱咐道,“此物抹在伤处,需揉搓至微微发热,一日少说也要用上三四回。”
说罢,管家付了银钱后好生将大夫送了出府,又雇了几辆马车停在府前,着人将受了伤的夫人和三小姐送去城中七甬路的宅子里修养。
谢清淮派了元正和一干护卫跟着,自己本想留在这里清理现场,还有许多要收拾盘查的,岑泠之定定的拦在她面前。
“你留在这也无济于事,反而只会碍手碍脚。”岑泠之侧过身子,“司捕快等人是查验的好手,军巡铺也是巡查失火的好手,你留在这帮不上忙。”
“可...”
谢清淮还想说什么,岑泠之却微微蹙眉。
司温韦见她二人站在一旁,也听了一耳朵,他走到一旁,见谢清淮此刻如此狼狈也开口劝慰道,“你现在这样,留在这也帮不上忙,反而还误事。”
他摆摆手又道,“快回去吧。”
谢清淮望了望现场正有条不紊的清杂,军巡铺的领头人此刻也在一旁查验原因,又望了望自己这幅狼狈不堪的模样,更何况心中还挂念娘和妹妹,于是也便点点头欠身一礼道,“拜托了。”
她又走到军巡铺的首领面前一礼,说了些话方才离开。
*
此刻,谢清淮坐在马车中,岑泠之也坐在一旁。
原本男女共处不和规矩,不过来时岑泠之的马受了惊吓,方才怎么赶都不肯走。谢清淮见状,只好让他同自己一道回去,反正刚才来时的路上,逾矩的事也不是没做。
想到来时二人同坐一匹马,她还主动环住了岑泠之的腰,为了防止落马,岑泠之的手还覆在自己的手上。
谢清淮面上一红,羞红的低下头不敢看他。
一颗心在胸膛中跃动不已,宛若迷途的小鹿失了方向随处乱撞,弄得她连着耳根也一块红了。
“跌打酒。”岑泠之将方才从大夫那讨来的药酒递上,“方才我知你情急,滑了一跤,想必或许会用得上。”
经他一提,脚踝仿佛开始隐隐作痛,只是方才情况紧急顾不得这些,现下闲了下来才真真觉得有些不适。
谢清淮将药酒接下,笑盈盈的道了谢。
只是马车间并不宽敞,更何况女子脚踝更是私密,不能现于外人。
岑泠之见她面露难色,伏着身子往前挪了几步,侧过身子将后背留给她。
“我闭着眼,你若信得过我,此刻便可上药。”
谢清淮的鼻腔里闷闷的嗯了一声后,她又看了看岑泠之的后脑勺,这才将裙角提起一些,此刻的脚踝微微发红,肿得比平时高出一些。
想必是听到小厮通传娘和妹妹无事时着急赶去瞧瞧,那时险些滑落,这才扭伤的。
“嘶...”
谢清淮抹上一些药酒,冰凉的药酒覆在双足之上,又轻轻揉了片刻,虽强忍着疼痛,可还有些许轻轻的闷哼传出。
许是揉搓许久的缘故,马车里也弥漫着药酒清苦的气味。
半柱香后,谢清淮将裙角放下,双足的疼痛减了几分。
“好了。”她将药酒盖好放在一旁道。ωωω.χΙυΜЬ.Cǒm
岑泠之这才转过身子看她一眼,此刻她的额间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就连额前的碎发也被沾湿。
“今日也要多谢你了。”谢清淮望了望他,“药酒和来时路上...”
她没有接着说下去。
岑泠之微微颔首,一丝不易察觉的潮红爬上平日无甚表情的脸。
*
谢家别院。
这是从前买下的小宅,地方小不说,地段也不算好,远远不如□□气派。平日里大多空着,只有近年边一些亲戚来时,不便住在府中的也就安置在此地。
此时这宅子倒是派上了用场。
谢清淮刚刚梳洗完毕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谢夫人便使唤丫鬟将她唤进屋。
谢夫人坐在三妹床边,手还在轻轻拍着。
谢清淮蹑手蹑脚走到一旁,欠身一礼唤了句母亲。谢夫人看了一眼她,悄声指了指屋外,示意到外头去说。
谢夫人望了望熟睡的谢白沂,又替她掖紧了被角才悄无声息的走出去。
屋外。
终年常绿的矮子松郁郁青青,合欢摇曳。
“你妹妹这次可是受苦了,”谢夫人摇摇头,面露不忍,“今日我将她抱到床上时,她见了火光就害怕,哄了许久才睡着。”
谢白沂是谢家最小的孩子,如今正值金钗之年,突然遭此横祸,不免受惊,会如此也是情理之中。
谢清淮望了望屋中谢白沂的方向,叹了口气,“母亲和妹妹此番受苦了。”
想起今日之事,实在让人心惊。
“对了,娘你的伤上了药没?”谢清淮崴着脚走上前一步关切道,“今日我看见娘的手臂上沾了血迹。”
谢夫人颔首,将衣袖拂上,此刻右手手臂已缠满麻布,未见血痕。
缠满的麻布触目惊心,谢清淮险些便要落泪,谢夫人见状抚了抚她的脸道,“淮儿不哭,娘不疼。”
“只是擦破了些皮,不要紧。”她又举起手扬了扬,示意自己没事,“你瞧,是不是没事,这都是她们包扎得吓人。”
谢清淮将母亲的衣袖拉下来,眼角吧嗒吧嗒的落下几滴泪。谢夫人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抚着她的头安慰,她缩在母亲怀中,还和小时候一样,遇了委屈便找母亲哭诉。
“你爹爹这次南下,也不晓得生意谈成了没有。”谢夫人悠悠道,“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已经派人传信给他,我想不出几日,他便能回来了。”
谢清淮想了想,又算了算日子,从母亲的怀里挣开。
如今才六月,上一世父亲回来时是端午过后她出事的后几日,不仅生意没谈成,在外还花了不少打点的银两。
这一世晚些回来,说不定还是好事。
“娘,我听下人说,这次火势凶猛,怎么会不过才一炷香的功夫火舌便窜天燃起?”谢清淮回过神来问道。
谢夫人在院里的石亭里歇下,伸手抚了抚手腕处的金丝鎏彩镯子,“今日自你出门起,我心中惊慌得很,生怕你再出什么事来。”
谢清淮低着头,没有接话。
“不是怪你,”谢夫人将她拉过身来,让她坐到一旁,话锋一转。“后来我刚出院子,忽的闻到一股桐油的气味,刚刚准备着人查看一番便见火起了。”
谢夫人摩挲着谢清淮的手背,絮絮叨叨的接着说。
说来便是谢夫人发觉有了不对,只是火势大了起来,来不及逃脱。她又冒着妖冶的火舌冲入谢三小姐的房中,抱起早已吓傻了的谢白沂便要往屋外逃,可朱门上已遍布火苗,早已无处可逃。
许是怀中的孩儿给了谢夫人一丝求生的欲望,她也不知是从何处生出的勇气,抱着谢白沂从燃得发黑且松散的窗柩逃了出来。
虽已翻出窗柩,可火势蔓延得极快,就在她以为要命丧于此时,忽而瞥见一旁枯败许久的荒井。
来不及多想便护住怀中的谢白沂,纵身一跃,这才有幸逃出生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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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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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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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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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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