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让一会儿进来伺候的小丫头,发现是世子妃送她的屏风被盖住了,肯定会出去乱嚼舌根。
青云默默的将床铺整理好之后,看着坐在镜子前精神有些不大好的江宁问:“姑娘是不是昨夜没睡好?”
江宁抬眸看着镜子里青云的那双眼睛,无奈一叹:“说实话,我真的不喜欢这个屏风,因为看到这屏风,总会让我想起些不好的事情。”
青云闻言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口气之后才道:“可眼下姑娘刚进府,世子妃送的东西自然是不能换的,待过一段再找个由头把它换了吧。”
“嗯……”
一夜没睡好,江宁的脸色有些无神,穿上一身素净的衣裳时看起来很是没气色,只能又细致的上了一个妆,点了一些唇脂,脸色才好看一些。
天气有些阴沉沉的,想要下雨的样子,也极其闷热,江宁从院子里出来,一眼便瞧见已经走在前面不远处的姚慧芝和应素文。
便垂下眸子,静静的往那边走。
到了泰兰院,三个妾室齐了,丫鬟们乖巧的奉上清茶来,可世子妃还没收拾完毕,她们便只能在这里静静的等。
江宁是新来的,论资历自然是最低,便上前去,略略地对那两位福了身,淡然一笑,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姚慧之回了一礼,但怀里抱着女儿便也没多说。
应素文则是直接冲着她翻了个白眼,侧过了身子去另一旁坐去了,眼见着是不想多瞧她一眼的。
江宁看着她那个倨傲的样子,便想到了昨夜里枕头里的那八根细针……眸光也微冷转向了别处。
等了没多久,内室那边传来了一些响动,她们便知道世子妃出来了。
齐易南先迈步出来,一如往常一身低调的黑衣,面上双眼深邃,看不出什么情绪。
沈京兰跟在他身后,一身明亮的正室大红,端庄贵气的面容上,那双冷静的眼眸,淡淡的一瞥,掠过了江宁。
和传言相差无几,这寡妇也并不是什么绝色。但也是,世子爷从来都不是过分好色之人,能看重她,想必也是她身上有什么世子爷喜欢的东西吧。
以后,慢慢的就能知道了。
两人落座之后,江宁才缓缓抬眸,看向前方,目光落在齐易南身上,他正低垂着眼眸喝茶。
而坐在他身旁不远处的沈京兰……头顶带着一个细细的金丝拱月发饰,那金丝缠绕的弯月上,还镶嵌着好几颗艳红的宝石,真是又华丽又优美。
她就是世子妃,他的正妻,比她想象中还要美丽高贵。
就这么看了一眼,她就觉得跟世子妃一比,她就好像是地上的尘埃一般,一文不值。
可就算不值,她也站在这儿了……
江宁轻眨了眨眼,又垂下眸子,观察着姚慧之和殷素文的动作,见她们抬步上前去了,她便也缓缓跟上。
“妾身给世子爷,世子妃请安。”她们一同出声,是长久默契的习惯。
江宁自然是不适应,迟了一些,干脆等她们二人行完礼之后,这才上前福身:“妾身江氏,给世子爷,世子妃请安。”
“起来吧。”沈京兰淡淡的开口,面无表情,对于江宁的不喜欢一点不需遮掩,只转眼看向齐易南时,发现他眼角……似有柔光。
心中便冷哼一声,转头冲缨穗使了个眼色。
缨穗笑笑,便转过身,亲自将那茶盘递到了江宁的面前:“江小娘,该敬茶了。”
在入国公府的头几天,关于敬茶的一些规矩,青云都已经仔仔细细的教她了。
妾室给正室敬茶,是必须要跪下的,将茶举高至头顶,以示恭敬之意。
若正室不出声,便不得起来,手中的茶也要托稳,不得晃动。
青云也说过,有些正室不喜丈夫纳妾,便会在这敬茶一环节,刁难妾室,给她难堪。
江宁想着世子妃高高在上,定然是不屑对她做这种事,果然在她跪着地上将茶举过去的那一刻,沈京兰便直接抬手将那一盏茶接了过去,放在唇边轻轻的沾了沾,然后便亲自拿过准备好的礼物,放在了她的掌心,说了几句叫她安分守己,守规矩的话之后,便叫她起来了,过程顺利的很。
顺利的让江宁都有些不可置信了,但悄悄抬眸之间,却发现齐易南的眼神正在盯着她,暗暗含笑,似乎在给她鼓励。
她便也轻轻一笑,垂下眸子。
应素文坐在一旁,冷眼看着江宁,不屑的转过眼去,可目光落到齐易南身上时,又低下头来,暗自心伤的抠着手指。
茶已经敬完,齐易南也该走了,他站起身,看了沈京兰一眼,沈京兰明白,点了点头。
他便抬起脚步,大步的离开了。
偌大的厅中,一时寂静下来。
沈京兰坐在上首不想说话的样子。
姚慧之在一旁抱着女儿,正哄着她吃点心。
江宁坐在最末,也是微微低着头,不准备开口。
只有应素文,眼光远远的剜了江宁一眼,嘴里阴阳怪气的道:“也不知是天气太热,亦或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我这忽然觉得心里有点恶心,便不在这儿叨扰世子妃,就先回去了。”
说的是谁,在座的谁都知道。
江宁也只当没听见。
沈京兰闻言,轻轻摆了摆手:“去吧……”
姚慧之见此,自然也无多逗留的意思,抱着女儿起身,也退下了。
江宁自然也不会再留,起身告辞。
待她们几人都走后,沈京兰略显烦躁的靠在椅子里,皱着眉头:“岁宁院那边看紧了,一旦抓到什么错处,立即给我上报。”
缨穗明白:“是。”
进了府中,有了名分又如何,想收拾她一个卑贱的妾,可不是什么难事。
江宁从泰兰苑出来,见到抱着孩子在园子旁边赏花的姚慧之,便走了过去。
“姚姐姐,昨日匆忙,未来得及谢过姐姐,还望姐姐勿怪呀。”
姚慧之笑笑,将悠宁交给了身后的喜儿,摇着扇子道:“妹妹不必这么客气的,你能在这院子里住的舒心就好。”
“姐姐安排的很好,自是舒心的。”江宁说着,从袖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小金锁,上前一步挂在了小悠宁的脖子上,笑道:“小小玩意儿,送给大小姐拿着玩儿,还望姐姐别嫌弃。”
姚慧之看着江宁,眼中笑意不达眼底,只道:“那我就替悠宁谢谢妹妹了……”
客套了两句,各自回去。
待坐进屋里,江宁紧张的肩膀才渐渐地松懈下来,目光有些不确定地回头看着青云问:“我刚才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吗?”
青云摇了摇头,笑道:“没有不好的地方,姑娘提前练过,一切都恰到好处。”
“呼……那就好……”她松了口气,想要起身往内室去,可一想到里面摆着的那架屏风,心头便有些压抑的难受,折起一半的身子,又缓缓坐下了。
“姑娘这是怎么了?”
她摇摇头:“没事……”
什么时候,才能把那一架屏风换下去呢,她真的是一眼都不想看见。
待到天黑齐易南回来,直接便来了岁宁院。
江宁还未开始用饭,见他回来,又叫丫头跑去厨房那边说再加两个菜。
他觉得热,先去洗了之后才出来。
桌上的饭菜已经摆好,江宁正在给他盛着粥。
他缓缓坐下,深邃的眼中带着一丝平和笑意问她:“今日如何?”
“还行。”江宁看着他笑笑,“有点儿不习惯,但我相信我能很快适应的。”
“哪方面不习惯?”他很有兴趣,细细问道。
江宁扁了扁嘴,抬眸略带娇怯地看着他:“就请安的时候觉得……”
正室和妾室齐聚一堂,明明是属于那种相互看不顺眼的关系,却又不得不坐在一起,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规矩,有时候能让一切都井然有序。
有时候,又能让一切都变得那么无可奈何。
他淡然一笑:“尽快习惯吧。”
内室,齐易南拿着一本棋谱,正在窗边研究棋局。
江宁梳洗完毕后进来,自然而然的就坐在了他的身边,像平日里在南府宅子一样,缩在他的身后,双手抱着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背上。
可平日里她总会说些什么,今日却是寂静无声。
齐易南能感觉到她情绪有些不对,但却没有问她,想等她自己说,更想看看她能憋到什么时候。
许久之后,江宁实在是憋的难受,轻声的说了出口:“其实,世子妃送来的这架屏风,我很不喜欢……”
齐易南闻言,低垂的眼眸缓缓抬起,幽深的眼中浮上了丝丝浅笑,放下手上的棋谱,转过身来,看着她的眼,却不说话,似乎在等着她继续说。
江宁明白,自己在他的面前从来都是毫无遮掩的没有秘密,所以有些事情,在他的眼中根本就藏不住。
她也不想在他面前自欺欺人,明明就是不喜欢,却要告诉别人她喜欢。
她就是不喜欢,虽然她只是一个卑微的妾,虽然她无法拒绝这一份令她厌恶的礼物,但身边的这个男人说了,一切有他。
他会给自己撑腰,他会给自己底气。所以她想着,告诉他吧,让他明白自己的想法和委屈,让她来替自己处理这件事。
青云不是说,他对自己用了心吗?
她其实一直都未曾真切的感觉到,干脆今夜,就试试。
江宁目光清亮的看着他,含着丝丝水雾哀伤:“我一看到这屏风,就会想起长海那些事,明明那些事,我自打来到京城就再也没想起过。”
“可是昨夜,我却梦到了,元良他要拉着我一起下地狱……我就吓醒了,我真的一辈子都不想想起来的那些事情的,我知道你一定明白的,对吗?”
江宁抱着他的腰,看着他的眼睛。
这一刻,她的眼神有脆弱,有伤心,亦有美丽。
齐易南望着她,便想起那一夜,她拼尽全力的那个吻。
那脆弱易碎的模样。
心下一动,眼眸微微缩起,语声沉沉:“不过是一架屏风,你不喜欢,换了就是,不值得你这般小心翼翼,担惊受怕。”
“你要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一切有我。你有什么事,都可跟我说,别瞒着我独自逞强,那很愚蠢。”
所以,他想要的是,事事皆知,绝无隐瞒吗?
江宁眼睛闪了闪,第一次真正明白了他以前说过那些话里的意思。
他知道自己一无所有,只能依靠着他生活,所以他曾不止一次的暗暗提醒过自己,她可以不用小心翼翼,因为他可以依靠,他可以信赖……
果然,青云说的没错,他对自己是用了心的。
虽然不知道他这是喜欢她的心,还是怜惜她的心,但江宁已经能够确定一件事,那就是他,宁愿她软弱的坦诚去祈求他的帮忙,也不愿见她愚蠢逞强自以为是的隐瞒。
就像在长海时,她开口,他就会帮。
但若她不说,不求,不主动攀上他,他亦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不会带她回京。琇書網
眼睛里的恍惚渐渐的褪去,江宁红唇微颤,看着他缓缓的笑了,眼神里透出的,已然是清醒明确的光。
“我懂了。”
他静眸微眯,不太相信:“真的懂了?”
江宁纯美一笑,唇主动贴上去:“我就是讨厌那架屏风,我以后再也不想看到它,我要扔了它!”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来了车开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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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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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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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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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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