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舟微微蹙眉,心下不解:他不是回敦胡了吗?
疑虑未消,其内诸葛砚再次开口:“眼下张然姌腹中胎儿,公子打算如何处置。”
起先庄舟还并未反应过来张家二姐之之子与五哥有何关系,电光火石间,她忽地想起初次进宫那时见到张然姌手腕玉镯,顿时向后退了半步,踩到石板路松动的某块,发出声响。
下意识将顾淮济推至宫墙另一侧凹槽内,与此同时,诸葛砚警惕推门而出。
庄舟当即双手背后,露出笑意:“阿砚,我来看看五哥。”
诸葛砚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人拽进炽宁宫,关闭宫门前还四处张望许久:“你一个人?”
庄舟自然不可能让他们知道顾淮济刚巧正在她身边,打哈哈道:“大过年的,旁人哪有功夫往冷宫地界沾晦气。”
复又瞬间收敛神色肃然与庄恪道:“五哥,你与阿砚方才所言,张充容腹中孩儿是何意。”
答案其实已经再明显不过,但庄舟始终不敢相信,却听庄恪倏地冷笑,清隽眉目间一扫旧日平和稳健,唯有阴霾毕现:“你们都以为,我会利用张然姌作筹码,逼迫张家人为保其性命而叛国,为我敦胡效力。”
但正如上次庄舟与诸葛砚所言,哪怕得到张家区区十万兵权,于百万雍朝雄狮也不过螳臂当车。
所以他干脆令张然姌为他怀上孩子——
若为男孩,便让他入主雍朝东宫,成为太子。
反之若为女孩,则不必留。
不止庄舟,连诸葛砚竟也半晌未能反应,良晌回神:“公子,此事不妥。”
时疫过后诸葛砚本打算及时返回塔勒城,但在临走前于驿站收到叔父来信,命他留守长安不必再返回西域:“敦国公一家待你我有恩,如今五公子困于雍朝皇宫,你当凭借一身武艺为他效犬马之劳。”
他于是在崇仁坊附近租置了一间屋舍,每隔几日避开层层侍卫进宫,以确保五公子一切都好。
谁知那天刚在院中落稳藏匿,便见有一宫装打扮的女子仓惶而去。
诸葛砚觉得面熟,思虑许久方意识到是他曾假扮随侍,跟随庄舟与张照霏前去尧乐宫见过的张充容。
他自没什么立场规劝五公子行事,直到昨日传出张充容有孕,诸葛砚觉察事情不对,急忙入宫向庄恪求证,这才有了庄舟在宫门之外听见的几句对话。
庄恪是庄舟几位兄长中生得最不像胡人的一位,黑发黑眸,尤其笑起来时眉目舒展,如远山秀水,淡泊悠然。
张然姌就算生下那孩子,应也不会露出任何明显破绽。
他也正因为料及此事,所以这般胆大妄为。
被庄恪一通话堵得头脑发胀,庄舟不免抬手轻捏眉心,沉默半刻终于出声:“五哥,雍朝皇帝是位明君。他也并未伤及敦胡子民,如今商道开通,敦胡金玉工业发展更甚从前。”
他们又何须平添战乱,致使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若仅想要满足一己私欲,而置万千黎民不顾,实非君子所为。
“君子?”
庄恪再次冷笑,不掩周身狠戾:“简直放屁。”
雍朝那些腐朽肮脏的旧籍,早该一把火全烧光了去。
上辈子若无雍朝与西域相争,他便不会亲眼看着父母亲人惨死为奴,更被海鲁曼拉那贱人害得身首异处。
“他开凿商路,不也是为充实他雍朝国库,造福庄氏千秋万代。”
庄恪恨极这个来自雍朝皇室的姓氏,身处炽宁宫的日日夜夜,他孤枕难眠,眼底心中无数次掠过过去种种,恨意长烧。
“哪怕是借助西域五国使商路畅通无阻,胡人在他们雍朝也永远卑劣低贱,试问又有谁当真敬重我等。”
面对庄恪愤懑质问,庄舟缓缓阖上双眸:“不论旁人如何,至少张家兄妹待你我皆是赤诚。”
他不该以张家兄妹作为筹码。
更不必提张然姌身为后妃与西域质子私/通,她若对他无有情谊,又怎会如此行事。
可庄恪眼下显然已经听不进任何劝告,话不投机半句多,庄舟索性起身告辞。
在从炽宁宫正门重新绕至其后顾淮济藏身处时,凹槽内里早已空无一人。
顾淮济心性高洁,听墙根这等脏污之事,他不会为之。
庄舟低叹一声打算自行返回尧乐宫,突然听见身侧传来脚步声,骤地回首,竟是窦葭纯怀抱双臂与她相对。
……
夜幕降临,大宴开席。
张照霏虽每年都会跟随两位兄长进宫,但他们男人自成桌席,酒过三巡后常常再寻不见,今次是第一回有人时刻与自己相伴,亦不用再独自面对其余女眷之冷眼轻蔑。
瞧着庄舟心不在焉,张照霏只将一只鸭腿放进她碗中,笑嘻嘻道:“庄姐姐自从跟永渡哥哥回来后一直心神不宁,莫不是想到之后难得见面,相思成疾罢。”
话音未落,蓦地听得和隆帝身旁内侍轻敲杯盏,应是圣上有话要说。
张照霏急忙正襟危坐,顺势一掌覆在庄舟背上,示意她也贯注聆听和隆帝示训。
起先不过是例行新年祝贺,再分别慰问诸多王公、百官与后妃。
众人皆随之微笑颔首,轮到全贤妃时,彼此举起酒盏相敬。
和隆帝目光顺势扫过她身边二子与窦葭纯,不由失笑:“先前贤妃向朕提及葭纯婚事,朕思忖许久。葭纯既自小入军营,为我朝浴血奋战。论及婚事,想是没有比有路更合适人选。”xiumb.com
递至唇边的鹿茸汤一时忘记吹散热气,张照霏倒吸一口凉气越过庄舟看向不远处男子宴席之上的自家三哥,怎么也想不明白,圣上竟会看上他给窦葭纯做夫婿。
张墨海则下意识目光扫至孔薏蓝所在之处,面露不情愿:“皇——”
“皇上,”不等他开口,窦葭纯已然三步并作两步行至殿前,朗声道:“张将军年少有为,确实不失佳婿人选。但葭纯对他无意,斗胆向您讨一桩婚事。”
心中不悦顿时消散许多,张墨海正暗自窃喜,却见窦葭纯抿唇隐忍,仿佛鼓足了天大勇气:“永渡将军与葭纯自幼一道为将,葭纯亦对他早已倾心。”
平地惊雷起,张照霏的注意力不免从张墨海又回到庄舟身上,却见她神色如常,无有一丝变化。
感受到众人窃窃私语,窦葭纯几乎瞬间涨红了脸,哽着声音又继续道:“葭纯知道顾国公身死尚在丧期,永渡要等三年才可成婚,我。”
“窦将军说笑。”
不紧不慢地打断窦葭纯,张然姌杏眼微张,笑意中尽显疏离:“你似乎忘了,即使顾国公丧期过后,顾小将军也是有婚约在身之人。”
怎么也轮不到你。
这句话张然姌并未说出口,可在场又有谁听不明白。
庄舟感激望向张然姌,思及她与五哥间暧昧关系,难免慨叹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不是看在五哥面上,她又怎会这般当着所有群臣贵戚,竭力回护。
五哥。
想到庄恪,庄舟藏在袖中双手不自觉攥紧成拳,终是赶在窦葭纯企图顶撞张然姌前出言:“充容厚爱,臣女感激不尽。”
她亦行至大殿正中,向和隆帝表明心迹:“窦将军护国有功,又与永渡自幼相识,同为战友。比起臣女,或许更适合成为永渡携手余生之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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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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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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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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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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