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三人方才坐定不到片刻,便听得宫人高声传唤:“洛偃长公主到。”
张照霏一个激灵起身,庄舟亦急忙向长公主行礼。
只见她身后还有一位从未见过的女眷,想来应是上次诗会恰好回了娘家不曾出席的顾淮济三哥之妻。
毕竟顾四自血手帕事发后便被长公主赶出国公府,母子间至今尚未恢复联络,更遑论带领四儿媳出席阖宫活动。
“本宫听说你暂住张充容宫中,”虽语气严肃,但长公主眼神十分和蔼:“加之你独自一人身在长安,每逢佳节倍思亲,便想着前来看看。”
到目前为止,庄舟也仅在提亲那日隔着屏风见过长公主一次,并未有过再多接触,闻言不免受宠若惊:“多谢长公主挂念。小女一切都好,也恭祝长公主新年如意,诸事安康。”
庄舟不难察觉长公主身后有双眼睛正不住打量着自己,她抬眸回望,亦与陈念曼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即使不太情愿,陈念曼此刻却也不得不承认,庄舟确实年轻貌美,不输那起子容貌绝佳的京城贵女。
难怪能让五叔那等油盐不进的苦主儿动心。
眼下四叔一家彻底失宠,侯位也被长公主主动归还圣上,整个国公府唯有顾淮济战功在握,前途无量。
陈国公府与顾国公府来往方便,因此陈念曼偶尔会携子回娘家探亲。
听她提及顾淮济婚事时,仅仅两三句话,她那身为县主的母亲已然与她无奈道:“你那夫婿,顾家老三。空有一副好皮囊,内里到底是个没出息的。”
当年不过因为陈念曼与他幼时相识,彼此情深义重,陈国公与殷竺县主方才决意松口。
“既如此,我今日也把话放在这儿。”
实话不好听,这世上却也只有亲生爹娘会对女儿说实话:“你与姑爷,将来总归还是要倚仗顾家老五。”
“为何。”
陈念曼立刻垮下唇角,很是不悦:“女儿兄长与幼弟皆考取功名在朝中拜官,不见得定会求到五叔那儿去。”
话音未落,殷竺县主毫不客气再次开口:“兄长幼弟,亦有长嫂弟媳常伴身侧。饶是你长嫂再容人,她也顶能做到容你一人。”
至于顾家老三和陈念曼膝下稚子:“你若舍得他们,大可抛却一切回娘家再嫁。”
冷冷端起茶盏,殷竺县主果然见到陈念曼瞬间变了脸色,循序渐进道:“是否该同那胡女与顾家老五好生相交,你素来聪颖,不会想不通透。”
“可这般行止岂非自降身价?淮潮身在礼部,亦会被同僚戳着脊梁骨嘲讽。”
“糊涂!”
陈国公与殷竺县主异口同声几乎同时怒斥道:“什么身价,若无西域五国昔年相助,哪来雍朝定鼎之机。”
况且如今西域五国国主除却拼死顽抗者,俱是国公身份:“那胡女作为国公之女,与你又有何异。”
至于那些或许可能嘲笑顾淮潮者,连朝中形势风向都摸不通透,与他们继续来往只会自断命脉。
陈念曼从不是冥顽不灵的蠢钝之人,被爹娘好生教导一通后当即收敛心绪,好整以暇。
在今日跟随长公主进宫时,还专程向她提及去往尧乐宫看望庄舟:“庄六小姐是五叔订了亲的未来夫人,咱们于情于理,都该慰问一番。”xǐυmь.℃òm
在相互介绍过彼此后,陈念曼更十分亲昵地拉着庄舟在尧乐宫中入座。熟稔之态看在诸人眼中,皆暗叹太阳怕不是打西边出来,稀奇得很。
毕竟满京城谁人不知陈国公家这位大小姐素来眼高于顶,眼下竟能放下身段与庄舟相交,委实叫人看不明白。
庄舟倒并无太多不适,她在雍朝境内见惯了冷眼,难得遇着热情极为珍惜。
临了自家准婆母与三嫂离开尧乐宫时,她还将自己带入宫中的西域特产分给她们许多。
陈念曼的贴身侍女容桂见状不免感怀:“到底是公主出身,当真阔绰大方。小姐与那赵霓裳相处多年,也不曾得过她这许多中的一星半点。”
“所以爹娘叫我与她相交,”闻声点头,陈念曼亦难掩喜悦:“确实没说错。”
这厢送走两尊大佛,那厢庄舟连盏热茶都还没来得及下口,却又听得全贤妃携窦葭纯到访。
“还不是因为葭纯这姑娘成日都在刀光剑影里摸爬滚打,甚少回乡,更不提涉足任何社交活动,哪能有什么同龄友人。”
全贤妃低笑着接过黄尚宫递来茶盏,露出慈爱神情看向窦葭纯:“本宫还不是希望她与充容幼妹还有庄六小姐多多相交,在这该成婚的年纪像个女孩儿些。”
庄舟听在耳底尚未回应,张照霏只抢先乐呵呵笑道:“窦姐姐心系江山大业,无有我们这等闺阁中人为友也是自然。想是窦姐姐跟我们在一起才会觉得无聊罢。”
她看得出庄舟并不期待同窦葭纯做什么朋友,索性将苗头扼杀在襁褓之中。
庄姐姐待她宛如亲姊妹,她才不会背叛庄姐姐去跟她的情敌亲近。
“怎会无聊。”
窦葭纯接过张照霏话头,清淡眉眼轻轻扬起,满载笑意:“接下来三月我都留在宫中陪伴全娘娘,若是偶尔遇着想出宫挑选首饰衣物——”
她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对这些闺阁趣味全然不通,支吾着主动示好:“肯定需要两位妹妹替我出出主意才行。”
“顾小将军到!”
不等庄舟与张照霏再次表态,通传声再次传来,殿内众人几乎同时回首。
唯见顾淮济在内侍带领下阔步而来,站定大厅中央。
他今日一身靛青交织藏青颜色长袍,针脚细密严和,形制修身,更显身形挺拔玉立。
黑发冠起露出瘦削棱角,看上去比起平日被铠甲头盔遮住侧脸时还要冷傲许多。
礼数却十分周正到位:“末将见过贤妃娘娘,见过张充容。”
他的目光甚至连窦葭纯身前都未曾停留,直往庄舟而去:“自末将定亲后,皇舅舅尚未得见阿舟。还请充容将人放给我半个时辰,允末将带她前去拜访皇舅舅。”
庄舟本就仅是跟随张照霏入宫陪伴张然姌,来去自如,哪里需要张然姌允诺放人。
心知顾淮济所言也不过看在张墨海面上礼遇,张然姌当得忙不迭应道:“既是圣上所愿,庄六小姐随永渡将军前去即可。”
突如其来的召见令庄舟与窦葭纯心下都是一怔,庄舟惶惑,窦葭纯则差点没抑住眼底难以置信与妒忌。
直到揣着满腹惴惴不安离开尧乐宫,庄舟正思忖一会儿该在雍朝皇帝面前如何表现,顾淮济才倏地失笑:“庄六小姐无需紧张。”
年后外男要入后宫比之登天还难,他不过是想见她,所以随口扯了个幌子。
加之窦葭纯身在尧乐宫中,她想必待着也不开怀,不若带她四处逛逛,顺便也可于新年时日拜访她家兄长。
庄舟闻言,四处环顾无人,瞬间拽着他的衣袖与其下手掌十指相扣:“多谢将军挂念。”
顾淮济指尖微顿,只将她手回扣更紧,平静面色,喜悦一闪而过。
两人绕至冷宫,沿着边界宫墙一路行至炽宁宫附近。
本想从后门进入悄悄给五哥一个惊喜,谁知刚刚接近后院宫门,竟听得其内传来庄舟十分熟悉,却并非来自五哥的声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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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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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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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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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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