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没多久,天已经黑透了,从河屯村的方向,传来了嘹亮的丧乐。
我们同时转过去脖子,看到一只送葬队伍缓缓走来,最前头的是那兄弟三个,分别挑着魂幡,端着只陶碗和灵牌。
这披麻戴孝,纸钱开道的场景,除了有些渗人之外,更多的是一种熟悉感。
林大少也小声嘀咕:“就这?我还想着能看看这海葬跟咱们北方人发丧有啥不一样呢,敢情全国都是一样的路数啊?”
我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默默观看着八个孔武有力的汉子,将老村长的船棺抬了过来。
或许是因为时间紧迫的缘故,所谓的船棺,其实制造的很粗糙,甚至上面的油漆都还没完全干涸。
但这独木舟形状的棺材,本就是要入海的,要是封闭的太严实,一直飘着不往下沉,也不是个事儿。
林大少对葬礼没了兴趣之后,就开始絮叨个不停。
过了没多久,第二支队伍从河屯村出来。这只队伍行进缓慢,主要是因为他们不好好走路,一直蹦蹦跳跳的。
离我们更进了一些之后,我终于看清这些人身上奇怪的服饰,以及他们脸上夸张的鬼脸面具。
“欸?咋还有跳大神儿的?这玩意真是好些年没见过了,我也就小时候跟我爹回东北老家的时候看到过。”
我脑子里一瞬间想通了很多细节,下意识咽了下口水:“跳大神儿是民间的说法吧?没记错的话,东北的巫教,是萨满教和当地的民俗结合,才衍生出一些细枝的分类,出马仙、神婆神汉之类的。”
林大少晃了晃腮帮子上的肥肉:“我小时候光顾着看热闹,谁懂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意识到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继续说了下去。
“这个村子,其实很多细节,都已经表明了,这里生活的,其实不是本地人。‘屯’这个字,不该出现在靠打渔为生的村落之中。古时候这个字有一层意思,代表着粮仓。所以几乎都是良田广袤的地方才会用它命名。”
林大少渐渐被我吸引了注意力,挠着脑袋回忆起来:“还真是,谁不知道我老家那黑土地肥得流油。而且,我记得老家的村子,好像都是叫什么‘屯儿’啊‘沟儿’啊啥的。”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止如此,还有更多。先前我一直觉得河屯村给我异样的感觉,现在终于明白了,是一种熟悉感。村里的人虽然口音已经被同化成了这里的方言,但他们很多北方特有的生活方式,以及话语中的用词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
“有吗?”林大少开始迷糊:“我还以为是被我给带过去了,难怪有种亲切感。我还说呢,昨儿个在张姐家塌的那间屋子里,我就瞅着里头半截砖台子琢磨,敢情真是个火炕啊。”
刘元稹这时候也突然道:“对!还有房屋构造,我先前只专注于风水了,忽略了这件事。河屯村的房子,其实更偏向于北方村舍的风格。”
种种细节都在表明,在大陆最南端的河屯村,是从遥远的地方迁徙过来的。
“历史上有从东北迁徙到南方沿海的事件吗?”我陷入沉思。
刘元稹脱口而出:“有,但没来到这么远的地方,比如清军入关。以及,封建王朝末年,下南洋出海。”
我摇了摇头,这两起历史事件都和河屯村的情况不符。
首先是清朝的缔建,不仅没来到过这么远的地方。而且,没有任何理由,单独在这里留下一个村落。
至于下南洋,时间远不如河屯村的历史久远。这个村子,至少得是数百年前就来此定居了。
我们七嘴八舌的各抒己见,也没有个定论。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河屯村的历史,肯定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复杂深远。
在车里继续观望了一阵,沙滩上的仪式也接近了尾声,还是由几个抬棺的汉子,将船棺扛起,慢慢走向了大海。
到了一定位置之后,放下船棺,在海浪的起伏下,船棺入海,渐行渐远。
“萨满教最初是女真族开辟王朝之前的信仰,说不定河屯村的传承,比后来与民俗融合后的传承还要正统。可惜的是,它已经快要完全断绝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国情,也是一个悲剧。
古往今来,不仅仅是宗教,很多需要传承的东西,都因为种种诸如‘传男不传女’‘传嫡不传庶’等规矩,在逐渐没落。旨在维护正统,但现在,正统都快没了。
我兀自感慨了一阵,继续回忆着小时候从古籍上看到的信息。ωωω.χΙυΜЬ.Cǒm
“传说萨满教最初的建立,也是为了送葬,可以追溯到古老的传说时代。在他们流传的故事里,与华夏的射日传说有很多相似的情节。”
我来了上课的兴致,刚准备再讲述一些,海滩上的人突然都集体涌向了岸边,人群惊呼不断,冲着海域指指点点。
“三儿,这也是仪式的一部分?”林大少还是对看热闹更感兴趣。
王乾更是干脆,直接下车爬上了车顶,我从车窗里探出脑袋,询问王乾看到了什么?
“棺材上,有个人!”
我心里一惊:“你确定是棺材上面?老村长不是该在棺材里面躺着吗?他诈尸了?”
跟着爬上车顶之后,我就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船棺之上,真的趴了一个人,手脚并用的划着水,在往岸上赶。
“那是个活人!好像是个落水的倒霉蛋!”
我看那人的行动,不像尸魅那么僵硬,这时候有村民从篝火堆中抽出带火的薪柴照亮。
其他人有样学样,很快岸上就升腾起星星点点的火光。
等到船棺离得近了一些,王乾突然扯着我下去,急声道:“是吴旺!”
我再次被震惊,不过王乾的眼力向来不错,我们也顾不得会不会和村民起冲突了,赶紧过去准备救援。
吴旺单独出海,四日未归,想不到居然是这样回到了岸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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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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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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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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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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