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假山处静寂无声。
夜幕里幽幽亮着灯火,悬挂的灯盏与楼阁交相辉映,茂密的草丛里,时不时有虫鸣叫嚷。
两只绿油油的眼睛突然出现。
凝夏被吓了一大跳,急忙扶着苏漾:“主子,这里……这里怎么越走越偏僻了,咱们还是回去吧,皇上在院内,也没有人跟着咱们,要是有人心怀不轨怎么办!”
苏漾从袖子中拿出火折子。
一揭开帽,火折子簌地亮着火光。
她的侧脸在火光里愈发明暗晦涩。
“不,本宫想,应该确实是见着了熟人。”
逃离的背影,她曾不下十次的见过。
在梦里,在郊外。
那处人迹罕至的大院里,空旷得凄清发冷的院落。
只有稚嫩青涩的孩子,在屋内藏在被子里,捂着脸小声哭泣。
连哭也不敢大声哭的男孩,就住在那。
一住就是五六年。
原来他在汉城吗?
苏漾点着火折子,循着草丛被踩扁的叶子找了过去。
中途有路过好奇的侍女向她弯腰行礼,“瑜妃娘娘,您这是要往哪里去?”
苏漾停住脚步。
与其这样杂乱无章的找人,不如主动询问这侍女。
既是城主府上的人,那必定是对一些秘事了解多些的。
她站在台阶下,唇边勾勒出的一丝笑意慢慢浮现:“刚席间用膳时,本宫见着了一个人,她在树下站着,似乎想过来一起吃饭,又不敢,后或许是看见了本宫在瞧她,觉着冒犯匆匆离开了。”
她嗓音温柔,似乎真的为那一个不敢靠近的妇人而担忧着。
如此体恤百姓,侍女诚惶诚恐外,又多了几分尊敬。
“娘娘,您说那个女人啊?那女人是城主府上的一个远亲吴氏,与城主有点亲戚关系,之前说是逃难过来的,城主夫人怜惜她,特意单独给了她一间院子住下,还拨了两个侍女伺候。”
“但此妇人,来了城主府,整日念念叨叨着奴婢们听不懂的话,后来没多久就疯了。”
她眼底泄露出同情和嫌恶,“娘娘是好心,但千万不要靠近她,她疯起来总是得了癔症似的,见人就骂,刚刚应该是婢子们没看住,才去了前院,叨扰娘娘了,希望娘娘不要因此对城主,城主夫人介意。”
苏漾道:“本宫又不是那些睚眦必报的人。”
凝夏上前两步,道:“那这个妇人住哪?能不能带娘娘过去看看?”
这瑜妃娘娘都问出口了。
年长的婢女自然不好再推脱,她让身边的小婢女送茶去,自己的话走在前方,带着瑜妃与她的贴身大宫女一起前去,那个疯妇人的院落。
吴氏住的院落前,杂草丛生,有些萧条。
刚刚那俩绿油油的大眼珠子,就是吴氏养的小野猫。
小野猫站在门口,冲苏漾龇牙咧嘴哈气。
婢女一脚将她踢开,发出凄厉的惨叫。
凝夏小心扶着主子的手,被这叫声叫得头皮一阵发麻。
那小野猫被踢了,也没跑,它在黑暗中看过来,匍匐在地上喵喵喵的叫。
婢女道:“娘娘莫怕,这野猫发春。”
苏漾摇头:“无事。”
此处就是吴氏的院落?
她目光看向带她前来的婢女。
婢女道:“对,娘娘,这处就是。”
她推开上锁的大门。
沉重的大门枝丫一声,缓缓打开。
吴氏今日应该是翻墙出去的。
婢女恭敬的弯下腰,伸出手去做了个请的姿态:“娘娘,您务必小心些。”
苏漾颔首,拎着裙角跨进门槛。
这吴氏院子倒是大得很,想来城主对她尚有情谊,没有在住所吃食苛待于她,只是上了锁,禁止外出闹事。
婢女眼底疑惑一闪而过。
从前这疯女人吴氏,老老实实的从不翻阅墙出去。
也不知今日怎的,突然就变成这样。
苏漾脚步在下台阶时,微微一顿。
她目光定在院落中间的那一池小塘里。
身边围着栅栏应该是防止人摔下去落入水中。
玉白色的石头乃是大理石,而不是以前她所见到的,用奢侈玉质来建造的围栏。
婢女恭敬道:“瑜妃娘娘,这是吴氏刚来时要求的,在她院子中间,打造一个小池塘,用来养鱼,奴婢们以为她对鱼儿甚是喜爱,就放了两三条小鱼进去,没成想她玩了两天,就没再往里面扔鱼饲料了。”
“所以这小池塘里,鱼儿干瘦得很,不如宫中娘娘们所养的小鱼那本肥美健壮。”
苏漾抓了凝夏的手臂,支撑自己身体的重心。
凝夏扶着她走过去,见她伸出手,在大理石的围栏上轻轻抚摸着,神色间有些莫名的,让人看不懂,不太理解的东西。
似是怀念。
又似错愕。
苏漾道:“这石头冰冷,倒是如出一辙。”
婢女离得远,没听清她说什么。
年长的婢女低声说:“这吴氏来了,霸道得很,城主给她安排了住宿,结果没想到她竟然找人翻修了一番,也不知当时她哪来的银子,明明是逃难来的。”
苏漾道:“逃难,什么难?”
“这吴氏,成过亲,夫家姓许,她自己本姓姓吴,叫什么月来着,奴婢们也了解得不是很清楚,不过知道的一点,她夫家不做人,长长殴打暴力,从前据说是有个孩子,结果夫家……”
她轻咳一声,有些厌恶的说:“这夫家,偏要和她行房,导致孩子流产,据说怀孕不到两月,之后伤了身子,再也没有孩子了,而她夫家却张扬纳妾,一门一门的进。”
这些都是老掉牙的,在城主府上流言。
但凡是来城主府上,伺候两年的,都知道,北面院落里有个发疯的女人,逃难来的,被夫家打,千里迢迢跑到汉城投奔亲戚。
原来这位亲戚,家贫穷得很,在当时还在别个府上当差的姑娘,施舍了一点银钱,导致他上京赶考有了盘缠,落得个不大不小的官,在汉城从小做起,已经坐上城主好些年了。
所以这城主才如此感念。
以至于疯癫了,都没丧良心将人赶出去。
苏漾道:“这城主,确实是个忠厚孝义的人。”
难怪发配汉城这么远,也能将汉城搭理得井井有条,还娶了大家闺秀。
婢女偷偷的捂着嘴笑。
瑜妃娘娘对城主有了一丝不错的好感,将来若是,哪怕随口一说,在皇上身边能念头,说不准也会将城主另派别处升官,而她们这些伺候城主夫人的婢女,也可以一起鸡犬升天。
苏漾摆了摆手:“本宫知晓了,你退下吧。”
她今日来城主府上,与皇帝一同赴宴,穿得也是格外隆重华丽,方显威仪与气势。
婢女应是,随后往前快速走去,点了吴氏院落里的灯盏后,才走至门口守着,没进来。
灯光一亮,顿时将院落照得明亮。
苏漾正打算离开围栏玉石,无意间往水中一瞟。
也不知是不是她错觉,这件崭新的衣裳,她似乎从前着身过一般。
在涤荡小鱼里轻轻游过的涟漪里,她身着偏红偏正式的宫妃华丽衣裳,倒映在水面上,悠悠涟漪里,她看清了自己淡妆浓抹的脸颊。
似曾相识。
这个地方感觉给她越来越古怪了。
这个吴氏,到底是什么人?
凝夏扶着她,一步步上了台阶。
门扉推开,里面吴氏凌乱着头发,正坐在桌边,桌上打开的食盒里,装着已经泛冷的食物。
她似乎毫无所觉的一口一口往里塞,眸光涣散虚无。m.χIùmЬ.CǒM
说是中年女人。
其实她看上去已经很老了。
眼角纹路以及没有焦距的双眼,比宫中冷宫里的王氏,还要更像一个疯了的人。
她画着乱七八糟的妆,脸颊胭脂擦红,嘴唇红艳艳得更是让人发憷。
凝夏扶着苏漾的手,更是不敢前进了。
她怕这个阴沉的疯女人,伤到主子。
若是伤到主子,她会拼命的掐死她!
苏漾只看了这女人两眼,随后就被这屋舍内的屏风、布局惊住。
她无师自通的去帘子处,用火折子点燃灯盏。
随后又往内间看了看。
空旷的屋子里,内间只有孤单单的一个枕头,床上摆好的被褥仿佛没被人用过,一直靠在那。
她走进两步,深深蹙起了眉。
转身重新回到这疯女人吴氏面前,神色冷肃道:“你是谁?!”
这布局摆设,竟和她从前入梦的那间屋子,一模一样。
这屋子外的那一方小小池塘,虽不不能完全复刻,但也昭示着某些看起来让人忍不住猜测的东西。
难道……
难道这个女人,是曾经小璇儿身边的侍女?
小璇儿看上去家世极好,所用器具无一不是精贵奢侈,而这间屋子简陋远远比不上。
她是从京城被夫家虐待跑来汉城逃难,投奔城主的。
那为何,这分毫不差的东西设计,与她梦境里的几乎一致?
吴氏眼睛呆滞的抬起头。
面前的女人容貌娇艳,一双眼顾盼神飞温柔明媚,但她眼底的疑惑几乎掩饰不住。
那身衣裳。
那是宫妃的衣裳!
吴氏涣散的眼眸,少见的露出两分清明。
“你,你是!你是皇帝的女人!”
她失神的喃喃道:“你……你竟是玄儿的妻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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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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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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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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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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