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伴驾的蒙古人,除了喀喇沁,还有敖汉、翁牛特诸部贡献狩猎的牧场,在大清皇帝来之前,就已划定好了秋狝范围。
热身已好,第二日王公大臣,八千八旗子弟,纷纷出动,蒙古铁骑围猎,战鼓鸣天,两方旗帜飞扬。
从游牧区的喜峰口,至汉城、乌兰布尔哈苏、席尔哈河、拜查等地,最后于巴尔汉驾旋往返。
而皇帝,在巴尔汉多逗留了两日。
巴尔汉有一处天然温泉,温度在三十几度,不到四十度。
活水流动,专为皇帝准备着。
平日无人敢泡。
苏漾在此松散筋骨了两日,才随着一众人往回去。
在路过汉城时,因中途奔波,再往前,便是喜峰口,因此皇帝打算在此修整一番。
沛县也叫汉城,原是汉高祖刘邦老家。
不算特别繁华,但小住也颇为不错。
城主主动出城来迎接,城里百姓无不敬仰相望,惊呼着赞叹着。
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中间特意空出的一条大道,两边百姓吵吵嚷嚷着。
皇帝骑着马,身披狩猎战甲,因最近猎多了动物,一身煞气。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齐齐呐喊叩头。
这声音震飞了枝头小鸟。
苏漾轻轻的掀开帘子,往外一瞥。
密密麻麻的头颅低着,口中齐齐喊的是皇帝。
而她作为皇帝的嫔妃,受众人敬仰跪拜。
苏漾笑意一收,落下帘子,面无表情的目视前方。
同在马车中的多鱼扯了扯凝夏的衣裳。
凝夏向她摇摇头。
她也不知,为何主子变了脸色。
受万民敬仰,应当是极好极好的。
之前经过汉城时没有停留,这次往返提前通知说是要在汉城住上几日。
城主早已准备好了城中最好的宅子,将皇上与众位嫔妃们安置下来。
八旗子弟精兵驻扎在城外。
这次进程的,只有皇帝与后妃皇子,以及王公大臣们。
不然这精兵全进来了,这还了得?
估计找都找不到这么多好房子来主人……
城主松了口气的同时,深感荣幸。
皇帝一下马,自有人将马送到单独的马厩里喂养,而其他马则是另一处一起喂草料。
首领兀良由一起进了城后,被康熙吩咐了些事后出了城。琇書蛧
苏漾分了单独的一间屋子,而其他后妃,位分低的,则是同住一室。
多鱼拍了拍胸口,道:“主子主子,您心情不好吗?”
苏漾在房里转了转,手指尖,轻轻点上桌面,又拾起来瞧了瞧。
虽用具器材不如宫中,但干净整洁也不差。
怪不得城主将他们安排在这里。
“多鱼都知道分辨脸色啦?”
她扬起笑,过去戳了戳她的脸,“真不错,再接再厉。”
多鱼跺了跺脚:“主子你不要埋汰奴才!”
苏漾失笑,不逗她了,撩起裙子坐下,抿了口茶。
凝夏端了静脸的水进来,道:“主子,这不比得宫中,稍稍忍耐几日。”
苏漾倒没觉得如何。
多鱼和凝夏却以为她宫中住惯了,一时间见到这般简陋的屋舍有些不太喜欢。
所以才不高兴的。
其实这屋子,也没凝夏所说那般简陋。
城主招待的自然是城中最好的东西,毕竟是皇上亲临。
她神色从容的喝了茶,起身打算外出逛逛时,就听旁边的一处房间里,花瓶哐当碎裂的响动。
“这什么茶,太难喝了!如此粗糙滥制的茶,你也拿来本主喝,你是不是要气死本主!”
凝夏:“娘娘……”
苏漾伸手止住她的话。
从走廊抬脚过去,站在那花瓶碎裂处定住。
一个面生的贵人,面红耳赤着,责骂身边宫女,还不止从哪拿了一根鸡毛掸子正打算上手打人。
正往前走来时,突然瞧见了门口站着的瑜妃娘娘,“扑通”跪地,一时吓得惨无人色六神无主:
“瑜,瑜妃娘娘。”
苏漾跨进门内,目光一一掠过碎裂的花瓶与跪了一地的两宫女一主子。
“文贵人好大的脾气。”
文贵人撇了撇嘴:“这么差的茶叶,妾身喝不惯。”
“本宫觉得茶挺不错的。刚过来还喝了两口,难道是本宫味觉出了问题,把冷炙当佳肴了么?”
“就算这茶不好,味道淡。那也不应该摔东西,动辄打骂随侍宫女对不对?”
苏漾含笑着,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她。
“贵人以为如何?”
“可,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应该为你千里迢迢跑回皇宫,特意去拿了一包茶来,给贵人你慢慢泡茶?还是说,皇上能喝,贵人却不能喝,贵人比皇上还要娇贵?”
苏漾笑容一收,神色微冷。
怎么戴高帽,她清楚得很。
文贵人闻言,立马就慌了。
她哆哆嗦嗦的爬过来,试图拽着苏漾的裙角:“妾,妾身没有那个意思,娘娘不要多心,这茶,这茶是好喝的,是妾身。是妾身味觉今日出了问题,不是茶的问题!”
“求娘娘,绕了妾身吧,妾身以后不敢了!”
她痛哭流涕直接差点抱上大腿来。
多鱼上前两步,表情一狠,直接抬脚踢了她肩膀:“小主可担着点,娘娘怀着身孕呢,可折腾不起你这拉拉扯扯的。”
文贵人嚎啕大哭。
“哭得本宫耳朵疼。”
她偏头,吩咐凝夏:“把她嘴堵上。”
凝夏低头:“是。”
说完快步上前蹲下,直接从旁边找了块抹布,往她嘴里一塞。
耳边顿时清净了。
凝夏偷偷的抬起头,瞄了一眼自家主子。
第一次做这事,还有点不称手。
苏漾:“……”
“便是在宫里,随意打杀奴才,都是犯了宫规的。”
她过去,淡淡道:“文贵人既然说味淡,还是很喜欢的。”
“本宫就看着妹妹,将茶喝完,喝完这就没事了。”
文贵人被她吓得眼泪直流,可不敢哭了。
她哆哆嗦嗦的爬过去,把桌子上的茶壶咕噜咕噜往口中灌下去。
也品不出什么滋味了,全是水。
一肚子水,撑得她难受爬不起来。
苏漾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她出脚,踢了踢地上的花瓶碎片,道:“你们不许捡,谁摔的谁捡,若是明早还没捡起来,本宫还会再次来拜访的。”
“妹妹,你觉得呢?”
苏漾回头,朝着她笑了一笑。
这笑容现在对于文贵人,就是魔鬼般的笑。
她之前以为苏漾温温柔柔地,脾气很好,也从不与人为难,以为是个软柿子,结果今日……
今日就将她脸打得啪啪响。
以后得躲着这个灾星!
苏漾跨出了房门,从走廊走过小桥时。
多鱼捏着拳头,道:“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从前奴才见过了这种,仗着宫妃就责打奴才的妃子!”
凝夏捂着小心脏,低声说:“主子,奴才没给您多阵势吧?”
苏漾一站住脚,回头看她俩,咂摸了一会儿,道:“没想到你俩还有容嬷嬷的潜质。”
多鱼:“容嬷嬷是谁?”
凝夏也疑惑的看过来:“宫中没听说过容嬷嬷这号人。”
苏漾拍了拍她俩肩膀:“你们俩,说不准就是将来的容嬷嬷预备役。”
开玩笑归开玩笑,苏漾今日的心情也很好。
从前扑通跪地的她,好歹是为了求生而跪。
今日这文贵人,为了不被责骂跪。
两者性质不同,她也不必多想。
正从桥下一转身,准备回屋时,突然瞧见那边不知站了多久的皇帝,一时哑口无言。
“……”
这她今日刚发威,就被撞见了。
苏漾神色镇定的带着俩有些闪躲的小宫女过去,对着康熙行礼道:“皇上,您怎么在这?”
“朕来看看你,屋子收拾得如何。”
他没有多说其他什么,而是牵着苏漾的手,往屋子那边走去。
走进推开门后,苏漾坐着凳子,一脸无辜。
“皇上今日应该瞧见了。”
“若是觉得文妹妹被妾身教训得太严厉了,直说便是,妾身下次一定谨记皇上的吩咐,好好说,温声细语的说!”
康熙盯了她半天:“你这话说的。”
多鱼和凝夏悄悄的退出门,一左一右的守着门口当门神。
门内,康熙道:“就是有点意外,也没什么。”
“从前觉得你性子温顺,待人极好,不易发脾气,遇到许多事情,总是拿不定主意,犹豫。”
“朕很高兴,”他低声道,“见你从容整治不听话的嫔妃,自己拿主意。明明身居妃位了,还如从前一般,待人不分亲疏的好,朕很是伤心难过。”
苏漾凑过去瞧了瞧,硬是没从他脸上看出点半分伤心难过。
只看见了一脸的忍俊不禁。
苏漾笑了起来,眼尾泛着嗔意:“皇上这话说得,从前妾身不敢胡闹,那还不是怕皇上不满,以为妾身得了宠就嚣张跋扈,恃宠而骄无法无天。”
“今日只是偶然碰见文贵人在教训侍女,摔了花瓶,忽然想到了从前。”
从前苏漾在承乾宫里当差,做宫女的做女官,战战兢兢。
一时有些共情被责骂的宫女,这才有所震慑。
俗话说,对待暴力,那就比她更暴力。
这样她才会感到害怕。
从前那些日子,没有人从天而降天降正义。
当然,皇帝除外。
“皇上,您喝一口,品一品这茶。”
苏漾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还有些热度,放入口中不至于凉。
康熙端过来喝了一口,微蹙了下眉后,神色自若。
“还可以,汉城地处偏僻,能有这种茶,也实属不易。”
苏漾挑起眉梢:“妾身也觉着不错。文贵人也觉得尚好,还主动喝光了那壶茶呢,满满的,一整壶,开心得不行!”
“你呀你呀!”
皇帝拿她真是没法子:“行了,晚上随朕一起去城主府。”
“城主特意准备了宴席。朕让他不必铺张浪费,简单去吃一吃,明日去赏一赏汉城的好风景,过两日就回宫去。”
苏漾笑着点头:“那妾身期待着,看晚上吃什么好吃的,不过吃不宜贪吃,还是在府上垫垫肚子再去,免得晚上饿了饿虎扑食,丢人丢在了汉城。”
城主府在城中以东,并不是在正中间。
正中间是一条大大长长的街道,商贩叫卖,吆喝着,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今日城中的百姓,都在热论当今皇上来了汉城。
夜晚城主府上灯火通明,王室大臣皇子,后妃一并来了。
皇帝坐在最前的正中席位。
左侧是大臣,右方是城主大人。
而城主夫人,就吆喝着其他嫔妃坐下,纷纷用膳。
今日皇帝说从简,但不能真的一切从简。
这真太过简单了,后面也是会出毛病的。
因此这顿晚膳,还算是不错的。
当然,这是对于城中百姓而言,在宫中,在府上用过的后妃王公大臣,自然觉得有些兴趣泛泛无味。
苏漾坐在一众嫔妃中间的席位上。
以右为尊。
她坐在右边,左边是宜嫔,右边是荣嫔。
皇子格格,更是另外的桌子。
城主夫人笑道:“乡野小吃,不比得宫中美味,各位主子娘娘,万莫嫌弃。”
苏漾抬首笑道:“夫人客气,一并坐下用膳吧。”
这晚上虽说是灯火通明,但确实比不得白天。
苏漾看了看这位城主夫人,此女子端庄大方,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皇上开始用膳后,苏漾简单的吃了两口。
因桌上的膳食大多荤腥,她只粗粗的尝了两口素菜后,放下筷子。
来城主府前她也用了一些,所以并不觉得饿。
城主夫人小心翼翼的问:“娘娘,可是不舒服?”
苏漾摇头,她摸着肚子,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来。
城主夫人一愣,立马拍了下脑子:“对不住,我,奴才给忙忘了。”
“无事,这里不是皇宫,夫人且自称我便好。”
她坐着无聊,眼睛转动,随意看了看这城主府上的风景。
正看向东面时,一个中年女人躲在树下,畏首畏尾的不敢现身。
见有人朝这边过来,慌忙的拔腿就溜。
那背影一晃而过,很有些眼熟。
苏漾下意识起身,连带着城主夫人疑惑看来,问:“娘娘,您这是?”
“本宫吃撑了,消消食。夫人且自用吧。”
城主夫人:“……”
刚刚瑜妃娘娘也没用什么啊!
一旁站着的凝夏,两步过来扶着她。
“主子,您要去哪逛逛?”
苏漾往前走了一些步子,低声问:“刚刚那棵树下有个女人,你看见了没有?”
凝夏:“好像。好像是有一个。”
苏漾吸了口气,道:“本宫觉着有些眼熟,走,前去瞧一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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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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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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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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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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