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佳仙蕊亲昵拉过她的手,嘴角轻轻勾起柔和、从容,镇定的笑,示意她看过去:“苏漾,你看。”
苏漾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右侧桌上的托盘。
鹅黄色布料柔软的衣襟,里三层外三层,衣料之华美,在灯下熠熠发光,旁侧还摆了一套珊瑚珠头面,大方精致,说不出来的巧妙,再侧面,是一双莲花盆底鞋,规规整整的立在那。
“娘娘,这是?”
“苏漾,本宫帮你脱离奴籍吧。”
如果在没有这些作为前提让她瞧见的话,苏漾大概会很乐意的说愿意,此时此刻,脱离奴籍似乎并不是一个好出路。
雷达在脑子里嗡嗡炸开,苏漾下意识说:“娘娘,娘娘不用。”
佟佳氏笑容微僵:“你不愿意?”
她抬起眼眸,温声细语地说:“苏漾,你自幼被娘亲卖出去,被额娘好心买回,十来年了吧。”
“十三年零两个月。”
“可记得真清楚,”佟佳仙蕊喟叹,“伺候人的活,始终是累的。”
她放下苏漾的手,背身往窗格走过去,淡淡的看着一片漆黑,承乾宫光线照不到的地方,“皇上日前少来承乾宫,想必对本宫多有厌倦,自古这后宫,新旧交替,唯有子嗣传承可延续。”
她轻抚着肚子,语气低嘲:“本宫体质不易怀孕,后妃们争奇斗艳,皇后倒是稳坐钓鱼台,不必操心。”
中秋后,前朝再起纷争。
而后宫,也不简简单单的是皇帝的后宫,系前朝局势动荡,今日能将你捧在心上,明日便能打入冷宫,若是有了皇子,手里多了一份筹码。
佟国维府如日中天,也全赖万岁爷看重。
额娘催她,局势也在催她,后宫接二连三传来喜讯,也在对她进行最后的警示。
“本宫需要一个帮手。”她看过来,目光坚定,“而你,是不二人选。”
*
苏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承乾宫正殿的。
她依稀觉得有些荒谬。
她跟佟佳仙蕊请了假,说想出宫逛一逛,拿了腰牌去宫外街上胡吃海喝了一顿,又回到东华街,瞧一瞧那日没有走过的春桥。
不是节假日,依旧有人守在那等着报名费。
见一个漂亮姑娘走近,急忙谄媚一笑:“要过春桥是吗?只要一文钱!”
苏漾掏了一文钱,切身实地的感受了一番单身狗的日子,又老老实实的重复那次坐花船的经历,回想起花船里狭小空间,涌动的暧昧与心动。
最后,她来到了七夕放河灯的地方。
白日里,人少,苏漾上次来,挤得不得了,这次她坐在小河边上,看着一位正在奋笔疾书的青年画画。
苏漾是不太懂画的。
青年局促的抬起头:“姑娘,是要画画吗?”
他年轻的面容上,露出浅浅红晕,近距离瞧着生平从未见过的美貌少女,令他有些手足无措,差点下错了笔。
“一张画怎么卖的?”
“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啊?”
青年磕磕绊绊:“进城省亲,结果已经乔迁了,如今盘缠用完,想给回家攒点路费。”
“囊,囊中羞涩。”青年不太好意思的挠头,“只好以画维持生活,万望姑娘不要见怪。”
“那你帮我画一幅。”苏漾坐在简陋的屏风前,屏风身后是一棵耸入云端的枫树,晚秋时一地红叶,树枝上许多枝丫光秃秃的,三两片叶子看着十分萧条。
除了放河灯那晚热闹外,十分冷清,呆子选地选不好,怪不得钱还没攒够。
书生的画,偏向写意派。
挥毫笔墨,秀丽工整,他似乎已经对苏漾的相貌牢记于心,只消看了好几眼,沉下心憋住气,没一会儿,一张栩栩如生的肖像便出现在苏漾眼里。
跟现代照相机拍下来的不一样。
书生是自己描了颜色的,她一身浅红色的衣裳,腰间饰物一个精致针脚的莲叶荷包,端正的坐在那,坐在冷清的枫树前,超感于物外,气质超凡脱俗,一眨眼错觉不是此人间应该会有的女子。
苏漾拿过来,瞧了下:“添了几分颜色,看起来倒不想我了。”
她麻利的掏荷包,给出碎银:“我很喜欢,谢谢你的画。”
青年闹了个大红脸,脑子一片空白,眼睁睁的看着她卷起画走远了,才反应过来,慌手慌脚地喊:“姑娘,姑娘我还没找你钱!”
“送你回家的盘缠!”
苏漾笑吟吟的回头,“回家去吧。”
青年怔怔地,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心想:我还没问她叫什么名字呢。
然而世上不如意十有八九,苏漾出一次宫也没有遇上想见的人,又回想起今日店内佟佳仙蕊跟她说的话:就算你年满25岁出宫又如何,奴籍依旧在本宫这,婚姻大事,也得先问过本宫。
现代所受教育的思想与奴籍的剧烈冲突,苏漾不平静的情绪,在下午得到了缓冲。
她转念一想,不过是成皇帝的后宫之一,就算睡一起,正好她也是母胎单身二十年,皇帝都有了那么多的女人了,想来床上技术应该得到了进一步的开发。
到时候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真年满25岁出宫,就像佟佳氏所说,不一定能心想事成。
考虑得深了点,要是佟佳仙蕊不放人,她又能如何?还能把刀架皇帝脖子上威胁不成。
不过她确实是没想到,佟佳仙蕊竟然会推她出去,争皇帝的宠。
她以为至少伺候佟贵妃快两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说当成姐妹一样的关系,至少是比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手下好。
看来还是她自作多情,以为可以以姐妹情谊相对,结果这姐妹也是塑料花,该用人时不留情面,下手一点也不心软。
这对其他宫女而言,或许是一步登天,鸟雀变凤凰的好机会,而佟佳氏也会得到对方的提拔知遇之恩,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然而作为在根红苗正的现代人。
这恰恰踩了她的雷点,本身苏漾意外穿越过来,而原身因为高烧不退死亡,她刚好占了这壳子,接收了记忆后,觉得佟府养她也算是一段恩情,进宫没怎么抵触,也尽心尽力的保护佟佳仙蕊。
再有天大的恩情,那也是原身的,且原身早已死去。
人死如灯灭,那么这恩情就跟苏漾没关系。
这么一想,脱离奴籍成为后妃,每月领着一笔不菲的月例银子,不再干伺候人的活,又解决了单身问题。
简直是上上之选!
只要她安安心心咸鱼,不争宠,那就是能跟皇帝比命长的人!
可比年满岁数出宫好。
主要……咳咳,康熙也不丑。
佟佳氏的这商量,不是商量,而是提前给她通气,拒绝肯定是拒绝不了的。
苏漾相通了后,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佟佳仙蕊之所以与她商量,也是在相处之中,发觉她和其他宫人不一样的特殊地方,要想准确的拿捏好人,得放出去,还得适度的收回来。
打个棒子给颗甜枣,这是上位者的思想。
能让苏漾心甘情愿,对她将来的筹划也有所好处,因此佟贵妃又投其所好赏赐了她一些银子,以及御膳房新上的糕点甜食。
第二日下了早朝,康熙听闻贵妃身子不舒服,前来看望时,佟贵妃从床榻起身,一张苍白瘦弱的脸,露出浅浅的愁容。
“怒妾身近来不能服侍皇上了。”
她拉过盛装打扮,娇艳明媚的苏漾,“苏女官心思细敏,温柔贤淑,想来能替妾身为皇上分忧。”
康熙定定的看着她,担忧的神色渐渐隐去,“贵妃病中多思忧虑,需得静养,近来太医院是谁在看顾贵妃的!”
佟佳仙蕊愣愣地看着他、看见他脸上隐藏的怒容。
那句话百转千回,在她心中、口中已经过了数百遍。
从不甘心到接收,到忍让。
以为稳操胜券,可万万没想到皇帝竟不按照套路出牌,差点拂袖而去,明明皇帝对苏漾也是感兴趣的,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只要康熙今日拂袖而走,迈出承乾宫的大门,意味着她即将受到冷落,触怒皇上大发雷霆的消息会瞬间传遍整个后宫。
她花容失色,大声喊了一句:
“皇上!”
康熙脚步一顿,背对着佟贵妃,神色阴晴不定。
“贵妃既然病了,就在床榻好好歇息,不要操心过多的事宜,梁九功,传朕口谕:从五品荣誉女官苏漾,聪慧勇敢,风姿雅悦,端庄淑睿。着即册封为常在,今日侍寝。”
“嗻!”
康熙拂袖而去。
佟佳仙蕊跌回床榻,脸色煞白,喃喃道:“他竟然是生气了,生我的气。”
苏漾安安静静的站在边上,围观这对夫妻从关切到怒容,一句话也没说,此刻她扶着佟佳仙蕊躺了下来,安慰道:
“娘娘,您要听奴才一句实话么。”
佟佳仙蕊茫然的看着她。
“寻常人家的夫妻,若是犯了七出的其中几出,长辈们自然会张罗着让妻子纳妾。”苏漾在纳妾一词上顿了顿,“您只是身子不好,不易受孕,又不是怀不上,娘娘年纪尚轻,身体的事儿可以慢慢调理。”
“可,可是。”佟佳仙蕊苦笑一声,“罢了,事已出了。”
她用力的握紧苏漾的手指,“苏漾,皇上喜怒不定,你伺候的时候一定要谨慎些,顺着他来。”
“奴才知道了。”
苏漾哄着她睡觉后,起身回到房间。
从康熙传下手谕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承乾宫的从五品荣誉女官苏漾。
而是苏常在,康熙的妃子之一。
承乾宫内已经开始忙碌了,来来往往的小太监,小宫女,搬进搬出,新入住一位小主,自然不能在住从前的屋子,赶着时间忙碌打扫干净,已是傍晚。
内务府的人紧急拨了两个宫女,供以常在驱使。
苏漾认认真真的想了俩名字:一个叫凝冬,一个叫凝夏。ωωω.χΙυΜЬ.Cǒm
还差俩春夏秋冬齐全了。
凝冬比较勤快,晚上放好了水在浴盆里,准备伺候她洗澡,被苏漾拒绝了。
她不习惯被人看着洗澡。
浴盆里洒着玫瑰等各种花瓣,苏漾长舒一口气,差点直接睡着了。
没多久,隔着屏风的凝冬脆生生地喊道:
“主子主子,送您去西暖阁的小轿来了,现在候着呢,问您什么时候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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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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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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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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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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