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想问什么?”
蛇妖嘶嘶地吐着蛇信子,那双狭长的眼中满是防备的意味。
赵承音双手环胸,狭小的空间氧气稀薄,她眼睫微动,看了看自己和身边那个站的那小小的一块地,一顿:
“你,先化成人形。”
那蛇妖一怔,蛇信子嘶溜一声就收了回来,它望了望自己身前的两个小人,眸里露出了不情愿,可它对孙梵梵那个吸妖瓶和赵承音手上那张符都忌惮得很,只得扭动着蛇身,施法变回原形。
空气中萦绕着的妖气聚拢,丝丝黑气瞬间将巨大的黄金蟒包裹,只一瞬,当赵承音皱着眉拂开那股难闻的腥味时,再抬眼,面前那个一开始穿着件花衬衫的人已经重新出现在眼前。
“……堂堂一条扛过了天雷的成功蛇士,居然是个老骚包。”
一旁的孙梵梵小声嘀咕。
那个正熟练地抬起被弄倒的椅子坐的蛇妖双耳敏锐地一动,他蓦地抬头,怒目:“你说谁骚包呢!”
“怎么,这里还有第二条蛇吗?”孙梵梵的恐惧已然褪去,她丝毫不怂,“你怎么着也有几百上千岁高龄了吧,还穿得花里胡哨的,不是老骚包是什么!”
蛇妖像是气极反笑,他一拍大腿就站了起来,指着孙梵梵:
“什么高龄?!我只有七百二十岁!正值妖界青壮年,你个小兔崽子居然敢说小爷老?!”
孙梵梵呵呵一笑,她踏前一步作势要上去,蛇妖也还没好气,于是一人一妖就在那里:
“你过来啊,一个练气中期的小崽子,真以为我怕了你?”
“嘁,刚才是谁趴在地上求饶的,怎么,想我再吸你一次?”
“……你别仗着有吸妖瓶就了不起,你真以为我是吃素的吗!”
“那你过来呀,你过来啊!”
眼看着孙梵梵作势要掏吸妖瓶,蛇妖也梗着脖子气得脸通红,在一旁被吵得生厌的赵承音终于踏前一步拦在他们跟前,她冷冷地扫了一眼,开腔:
“要造反啊?”
孙梵梵瘪了瘪嘴,后退一步,蛇妖也哼了一声,他瞥了眼赵承音手上的那张管理局特殊封妖符,上面缠绕着的威压让它都不得不忌惮三分。
开玩笑,要是被这玩意封印上,他得散去多少功德?
蛇妖那双眼一转,没好气地坐回了椅子上:
“要问什么,赶紧的。”
赵承音抱着手在另一旁被扶起来的椅子上坐下,她那高挺的鼻子不动声色地嗅了嗅,才抬起眼:
“姓名,几时成妖渡的天劫,为什么管理局没有你的信息。”
“嘁,就这?”蛇妖轻哼一声,在接触到赵承音那似笑非笑的眼时一顿,才续了下去,“荆舍,整整齐齐七百岁的时候渡过五刑天雷,从边疆一路过来,西方那特殊管正值内乱,没空管我,我有压阵,动静不算太大。”
赵承音眯了眯眼:“你既知道特殊管的存在,为什么不肯登记正式入编制?”
“入编制做什么?被打上烙印,天天活在你们的监视下,时不时还得接受你们的洗脑?”荆舍轻笑,像是不屑,可那双眸却异常清明,“小爷天生爱自由,渡劫化人形二十年,就没栽过跟头,要不是遇见你们俩……”
后面那几句话他嘀咕得很小声,感受到自己身上的视线开始变得刺人的时候,荆舍才嘶溜了一声,没好气道:
“我严格遵循妖界手册,一个凡人都没害过,也没在人前露过原型,你们抓我干什么!”
“行了,废话少说,我知道你蛇身不负孽气。”赵承音睨他一眼,“你为什么会出现在114画廊?”
荆舍一顿,他指着满屋子因方才打斗而被推翻的摆设,染上了些许愤愤:
“怎么,你们是看不出来吗!没见过喜欢画画的蛇吗?我只是闻名去观望一下跟我同名的画家,谁知道一进门就感应到了人修的气息,好家伙,这我要是不跑,我还能算是妖吗?!”
一旁倚着墙的孙梵梵呵呵一笑:
“您还真是爱艺术啊,可惜同样叫舍,人家一幅画几百上千万,而您几百上千岁,还只能蹲在这里画给自己看。”
荆舍瞪她一眼:“你才上千岁,关你屁事!”
“所以,114画廊的不对劲,你事先是知情的?”赵承音斜斜乜了孙梵梵一眼,后者不情愿地侧过了脸,“老实交代。”
荆舍嘶溜了几下蛇信子,才不情不愿地开口:
“我也是在网上看到有人晒那幅镇廊之宝,才感应到了有画灵的气息,想着去看画的同时顺带去看一下是不是真的有画成灵,毕竟这年头,妖界可不容易啊,本小爷可谓是万里挑一,天选之子……”
可赵承音却一脸冷漠地打断了这条蛇的美好幻想以及不切实际的妄想:
“所以,你跑因为感应到有人修气息,不是因为你就是那个老板?”
说罢,她认认真真地扫了荆舍一眼,抿了抿唇。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眼神?”荆舍看着她眸中那明显的意味,差点拍案而起,可他忍下去了,“我没有正式的身份,怎么可能敢这么大张旗鼓?不然还至于躲躲藏藏吗?”
赵承音这才在荆舍杀人的眼神中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荆舍忍了又忍,好不容易憋下了那股气,“还要问什么,赶紧的,我对人修气息有生理性不适。”
话音刚落,他又吐了几下蛇信子,蛇偏爱阴冷,况且这里满是人修的气息,天生克制妖,荆舍显然在这困阵中异常不适。
“听闻蛇妖的嗅觉是妖界第一灵敏的,给你看个人。”
赵承音缓缓吐字,满意地看见荆舍那蛇信子在听到自己话的时候缩了回去,她转身一拂——
空气中弥出了丝丝那个男人的气息。
是她在网上推荐关于114画廊的推文中感应而来的。
荆舍的鼻子一吸,随后拧着眉深呼吸了好几下,还呸了几声:
“咦,好难闻的人类气息,这人干嘛了,怎么身上杀孽这么重,臭死了!”
一旁显然被挑起了那方空间的恶心记忆,正在努力忍着的孙梵梵没好气地出声:
“还好意思吐槽别人,你自己身上的妖气有多腥,自己没点数啊?”
荆舍一顿,有些迟疑地开始往自己身上嗅:“有吗,没道理啊……我明明隐藏的很好……”
“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赵承音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维持住了自己的表情,“只要你能帮我找出这个人……”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
荆舍果然没耐住性子:“找到了,我能怎么样?”
“要是你能帮我找到他的话。”赵承音浓密的眼睫一压,“我保证,从今往后,你故意逃脱编制的罪名,没人敢再追究。”
荆舍那双狭长的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起来:
“真的?你能当做今天没见过我?!”
“做梦。”赵承音毫不留情地打破他的美梦,“你还是得跟我回去上编制。”
荆舍:“……”
“你心里清楚,这笔交易很划算。”赵承音放缓了语气,看着眼前的这条蛇,“横竖你都得跟我回特殊管,可如果你是作为伪妖,被我烧符封印抓回去的话……可就不是轻松的刑罚了。”
荆舍咬着唇,显然在思考。Χiυmъ.cοΜ
他知道被作为伪妖捉回去的后果,那可真是千年道行一朝散,从此被压在特殊管的牢狱了。
赵承音捕捉到了荆舍的迟疑,称热打铁:
“你也知道如今华国灵气稀薄,能成妖就很不容易了,更何况是你这种区区七百年就能扛过天雷成功化形的蟒蛇,修炼不易,你也不想千年道行一朝散吧?”
荆舍抬头看了她一眼,依旧沉默。
“你不要觉得自己奋力一搏,总能逃脱我们。”赵承音作了副叹气的模样,慢悠悠地将那张符往荆舍跟前一摆,“你比我们更清楚,这张封妖符的威力。”
荆舍原本就发青的脸上更白了。
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说得没错。
只要这张特殊管理局特制的符文一烧,那么阵印便会在一瞬间穿透他坚硬的鳞片,牢牢地刻在他的妖骨上,同一时间,华国四大特殊管都会感应到他的气息存在。
群起而攻之,哪怕他跑到天涯海角,只要那道阵印在他骨子里一天,那么三界,都能时刻感应到他的气息。
跑不了的。
荆舍蛇身的七寸还在隐隐作痛,只是他生长和自我愈合的速度一向很快,新生的肌力已经在骨骼上拉伸,他抿着唇,依旧在沉默。
半晌,赵承音的脸色终于开始发冷,她的眸一瞬不移,牢牢盯着眼前的蛇:
“你刚说,你喜欢画画?”
荆舍白着脸看她。
“你知道伪妖被捉回去后,要受的其中之一的刑罚,是什么吗?”
赵承音歪了歪头,撩起了柔顺的碎发,她眨巴着眼,说出的话却是如同寒冰之刃,直往荆舍的心头插:
“五刑之一——断妖手骨。”
荆舍的人体与蛇身一瞬发僵。
赵承音满意地看着他一瞬洇开的惧意,一字一顿,像是惆怅:
“多么好看的画啊……总不能,就这么废了吧?”
一直在旁边充当工具人的孙梵梵心头都在发慌,她不动声色地扫了背对着的赵承音背影一眼,默默后退两步,转过了头。
这女人,太可怕了。
还好自己当初抱大腿抱得足够快,没站在她的敌对面。
显然,荆舍也是跟孙梵梵一样的想法,他死死抿着唇,终于,蛇信子往外嘶溜一声,他软了语气:
“你能保证,一笔勾销?”
赵承音颔首:“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荆舍吐了口浊气。
在一开始,他已经暗暗探测到了眼前这个人的境界。
深不可测,没有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荆舍终于深吸了口气,抬起了那双狭长的眼,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
赵承音这才抿了个笑,她微微抬起下颚,示意荆舍可以开始了。
荆舍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来,伸手一捞,将方才那个人类的气息好好收集了起来,而后便如同入定了一般,一动不动。
“……”
孙梵梵等了半晌都没等到他回神,正想开腔说些什么,荆舍那双眼却蓦地一眨,恍惚间还带着蛇形的迷蒙红雾。
孙梵梵一怔:“找到了?”
可荆舍却没有理她,只是转回身来,瘦指一松,红雾散去,他的双眸是明显的僵硬,他就这么看着赵承音,面上也是冷色:
“我看到了。”
赵承音抬眼。
“……有点不太对劲。”荆舍将微冷的嗓音拉长,“那个男人,正拖着一个女孩进入幻境。”
“什么?”
赵承音蓦地站起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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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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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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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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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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