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的时候什么也感知不了,有的时候又觉得肩头疼得厉害,而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像团不中用的破布。
更多的时候是昏迷。
他的眼皮太重,连一条缝儿也打不开,有时候他听见模模糊糊的声音,好像是他心底希望听到的那种清脆悠扬的语声,便费尽力气想要确认一眼。
只是罔然。
他总感觉自己嘴里满是一种奇异的腥甜味道。
其实人在死亡边缘的时候能想起许多久远的事,他想起他的童年,多数在沉郁的温家,偶尔在清朗的明家庭院,他所看见的,思索的,怨恨的,都忽然纤毫毕现。
他却只冷眼旁观。
如果死了。
他想,如果能在这里死去,在山清水秀的梨山,横尸于幽谷,倒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他已在雪原立了太久。
可他胸口渐渐凝聚起一股气流,在体内横冲直撞,硬是不让他魂魄离体,归返西天,还用一天强过一天的心脏跳动声提醒他、呼唤他,活着,你还活着。
啊,真是厌倦啊。
他在无可奈何之中醒来,淡淡地看着头顶,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十分简易的帐篷之中,而身上身下,垫盖着轻软和暖的绒毛毯。
他听见帐外的声音——
“吃早饭啦,丑八怪。”
生机勃勃而悠扬动听的声音,像在唱一支婉转的山歌。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儿破铜锣似的“咯咯”声,渐响渐远。
他嘴角忽然浮出一丝浅笑。
但是,他忽然变了脸色,牧勋!
那车夫是牧勋的父亲。
温玄皱着眉头,强撑着想要爬起来——异想天开,一个昏迷不醒七天的重伤患者,滴米未进,连最基本的生命活动都是勉强支持,更遑论站起来,走出门去!
他浑身刀割似的疼,牙关紧咬,脸上满是不顾一切,肩上的伤口透过包扎的白纱渗出鲜红的血,从巨大的暗红色陈血的圆心周围晕荡开去,形成大片大片的红染。
最后,纱布吃不住巨大的血流量,渗漏下滴,落在绒毯上,犹如数朵盛开的红梅。
宴乐自个儿草草吃完早饭,便来到病患的帐篷中探视,却不料看见他这不要命的举动,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止住他的疯狂行径,说:“你干什么?好好躺着!”
温玄满不在乎地笑:“我去看看我的马。”
宴乐皱眉道:“死了。”
“那么——车夫。”
“也死了。”
他忽而沉默不语,颓然地仰倒在床褥之上,微微地笑着说:“死了好,死了干净。”
宴乐忙着帮他重新包扎。
帐外那只凤凰吃饱喝足,正对着河川引吭高歌。
宴乐半晌道:“温玄,谁要杀你?你得罪了什么人吗?已经整整七天,温家的人为什么不来寻你?”
温玄闭着眼睛,神色沉寂,说出来的话却轻佻,“姑娘这么关心温某,莫不是已对在下芳心暗许?看来我又要多一位红粉知己了。”
宴乐气得愤愤而去。
临走前她说:“你不肯说就算了。但我提醒你一句,树大招风,做人还是低调点好。”
温玄一愣,想,她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心却似乎浸在一池春水里,微微发皱,“我招风,姑娘乘凉,岂不最妙。”
凤凰苍灵很高兴“卸磨杀驴”的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
虽然躺在地上的那个男的醒了,它还是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快活赛神仙。
这下就是让它重回邕州当神鸟,它也不干。它已经决定,宴乐在哪儿它在哪儿,坚决不独闯天涯。
不过态度间还是那副欠揍的贱模样。
温玄恢复得很快,到了能出帐篷走路的时候,初见骨瘦如柴的小鸡已经成了富态蹒跚的圆滚滚,走路时不像只鸡,倒像只鸭。
脸倒是一如既往的丑。
温玄因那七日的凤凰血向它致谢,它却毫不理会,把温家公子当做透明人,一脸不屑地倒在草丛里呼呼大睡。
它的心理活动是:这人类将来可能要跟它抢饭吃,现在当然不能给他好脸色看,不然他还以为自己是吃素的呢!
不明就里的温玄付之一笑,根本没把它的反应放在心上,望着在溪边钓鱼的宴乐,他想了想,还是闲庭信步地走过去。
正要开口说话,小姑娘却横眉瞪眼,对着他做了个“嘘”的口型。
他见状,便安安分分的闭嘴,却悄悄捡起一块石子儿,看准有鱼即将咬钩的时候,一抛一砸,快上钩的鱼儿便一摆尾巴,逃得无影无踪。
宴乐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他,着恼道:“你把它吓走了,我们中午吃什么?你赔我的鱼!赔!”
温玄却笑得眉眼生风,清瘦的面庞显出一点儿鲜活的红尘气,“我赔,我赔。吓走了姑娘的鱼,我拿自个儿赔给姑娘,你看划不划算?”
呸。
宴乐因为气恼而绯红的脸犹如三月桃华,看惯青山绿水的眼睛也染上黛翠与澄明,她瞧瞧这人肩头的伤,不肯同他一般见识,便一扭头继续钓她的鱼。
温玄公子立在她身旁,悠悠然看着白鸟飞过溪畔,又向天际翱翔而去,心道:温玄,温玄,在她心中你比不上一条鱼。
他微微一笑,低低吟起一首短歌: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宴乐瞥了他一眼,“《关雎》?”
温玄不答,只是反复吟诵,顿挫低回。
按说这样明白露骨的表达思慕,傻子也看得出其中的门道,可是温玄在宴乐的心中,早扣上一顶胡乱发情的黑帽,这会儿听他深情款款地念情诗,只觉得两耳发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别吵,安静——鱼来了。”
温玄公子头一回正儿八经的真情告白,因为女主的不解风情,铩羽而归。
他们在这个小山谷里待了一个多月。
其实宴乐很清楚,有许多日子都是跳着过的,这段时间在小说中的篇幅估计还没占去半章。
就是这么寥寥的几个情节也把宴乐累得够呛。
温玄公子一醒过来,就继续生龙活虎,时不时调戏一把良家少女,看山看水看美人,小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看着他轻佻如昔,甚至隐隐有“更上一层楼”的架势,宴乐觉得自己这是救了个祸患。
此祸患与另一个祸患每天的日常状态就是:等宴乐做饭,游手好闲,睡觉。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宴乐倒成了老妈子、小保姆,被温玄公子呼来唤去,做这儿做那儿,要是有一点悖逆的意思,那位公子便“伤口又疼了”、“头晕”,要不就是“胸口堵的慌”。
与这些鬼话配套的是他微微蹙起的眉心,以及隐忍黯淡的目光。
演得跟真的似的!ωωω.χΙυΜЬ.Cǒm
伺候这一位也就罢了,人家好歹也是病患,偏那只丑凤凰也来凑热闹,一开始还有什么吃什么,老实巴交的,后来胆儿肥了,便挑起食来。
盐放多了,不吃。
味道淡了,不吃。
又是烤鱼?不吃。
宴乐冷笑,不吃就不吃,难不成还求着你?
但这只没脸鸡没脸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自己不吃,也不许人家饱食,眼疾手快地抢过宴乐手中的东西,啪得往地上一丢,胡乱踩踏一气,正要再接再厉把温玄的那份一并毁尸灭迹。
却对上他带着威胁的眼神。
你敢。
苍灵咽了咽口水,想,他是个伤残人士,饿不得,就放他一马。
宴乐在一旁暴跳如雷。
她现在是看透了,这一人一鸡都当她好欺负!可是气一阵儿,发一顿火,她又任劳任怨地烤肉去了。
她就是个良善的命。
要不然还能怎么样?丢下这两个傻蛋一走了之?还是狠下心来一个也不搭理?
这里的一个是胳膊抬不起,走路都费劲的贵公子,一个是翅膀上大大小小被她划了整整七个小口的救命凤凰。
哪一个她都没法丢。
系统看了直发笑,说她这女主当得够窝囊。
她一撇嘴,可不是嘛!
人家哪个不是锦衣玉食,珠翠满头,颐指气使,说一句话,一呼百应。
她呢?
叫吃饭都得叫半天。
她惊觉自己这个状态已经有点类似于家中最没地位的隐形家庭妇女了。
但是——
要真让她珠翠满头,颐指气使的说话,她只怕还真驾驭不了。
得了,她就是丫鬟命,任劳任怨地给这俩大爷卖命。
终于有一天,谷内雾气氤氲,浓似牛乳,窄而长的涓涓溪流如白玉带,落在青山曼丽的谷地。而金阳渐出,天地的轮廓仿佛在一瞬之间悄然清晰,温玄有些苍白的面孔也浮现于纱雾之中。
“回家去吧。”
他忽而淡淡地说。
宴乐心中正藏了一大堆疑惑,听了这话,点头不语。
该回去了。
回到烹油着锦的富贵地,温柔乡;离开风清月白的梨花溪,无名谷。
一切都按照世界线缓缓行进着。
可有些事情还是出乎宴乐的意料,比如她满以为温家最得宠的四公子若是不见了踪影,这府中上下必是乱了套,必得明火执仗,把城里城外翻个底朝天才肯罢休。
谁知府中安安静静,什么事也没有。
小厮见了温玄,还惊讶地问:“公子不是去了通州?怎么今儿就回了?”仔细一看,又道,“脸色还这般差?”
通过许多人七零八碎的叙述,宴乐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版本,羽猎归来那日,晚宴之际,四公子迟迟未到,众人都疑惑不已,忽然有人来报,说北边的属地出了点乱子,温玄公子得到消息,已在快马加鞭赶去的路上,不能与宴,实乃深憾云云。
众人都赞温玄当机立断,不拘小节,能堪大任,便也不再盼他回还。
只有明兰夫人从此病了,直到现在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呢。
温玄公子未归这事便淡淡揭过,没一个人提出疑义;直到此时看见真人,大家才知上当受骗,再去找那个谎报消息的小厮,人早跑得没影了。
第二件意料之外的事,其实世界线中已有提示——三日后,温齐设宴,客只有她一人。
手长脚长,身形如李光洙,脸蛋却神似郭冬临的松家大公子,殷勤待客,满口称谢。
“姑娘救了四弟的命,那就是四弟的恩人,四弟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也是我们松家的恩人。姑娘想要什么,尽管说。”
宴乐被他这一通恩人来恩人去的话给绕晕了,慌忙谢了他过分热情的好意。
他的妻子未绫和他一样,脸上常含三分笑,语声温温柔柔,像个海棠花美人,“你看你——总是没个章法!你倒让宴乐姑娘吃菜呀,就知道一个劲儿地说个没完没了,人家还饿着肚子呐。”
言罢,挽袖给宴乐挟了满满当当一大碗菜,堆起的小山包把她的脸遮了一半。
宴乐头一回感受到了春天般的温暖,心中却老有些不自在。她也纳闷,难道自己被使唤惯了,反而受不了人家待她好了?
可是温齐最后的那一番话老萦绕在她心头,久久挥散不去。
“宴乐姑娘,你可真是个好心人,又跟温玉一般大,我今后只拿你当妹妹看待,你若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我听说府中有些闲话,姑娘不要往心里去,这些人别有用心,犯不着跟他们一般见识。宴乐妹子——”
他像是有些不胜酒力,眼睛却忽然射出一丝闪烁不定的光,“你年纪也大了,该想想自己今后的路怎么走。”
宴乐每每想起他异样的眼神,就觉得心底一凉。
如果以小人之心度之,他话中的意思倒像在说:是跟着温玄混还是跟着他,你可要考虑清楚,跟着温玄左不过是个妾室,跟着他却能有小姐的待遇。
但宴乐想起他那憨厚的笑容,又觉得是自己多心,找出大纲想看剧透,却又没有具体人设,就是个龙套。
是她想多了吧?
而第三件教她想不通的事,则起于据说缠绵病榻已达一月之久的明兰夫人。
那日她从温玉那儿回来,途中遥遥看见容和院的影子,想着这位夫人再怎么样,也与她有一段说书听书的情谊,不论她放不放她进,也该去打听打听情况,问个安好。
反正也是顺脚的事。
经通报后被允许入内的宴乐,却见夫人的身体素质一如既往,除了脸庞略显消瘦,其他倒看不出有任何久病的迹象。
她有些愕然,拐弯抹角地想问点儿什么,一概被不留情面的挡回来,最后明兰夫人不耐烦了,只闲闲地说:“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见我。”
便着人送客。
宴乐莫名其妙地被赶出门去,半天没弄懂这位夫人话中的意思,等快走到炎华院时才忽而福至心灵——
她的意思是,什么时候想通了给温玄当小妾,什么时候才有资格去容和院给她请安问好。
#男二他娘总想让女主给她儿子做小老婆怎么破?#
Ps:书友们,我是白燕川,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dazhuzaiyuedu(长按三秒复制)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我可能是个假女主更新,第20章 论男二表白的失败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