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情感上,此时的她是全然偏向傅沧泓的,甚至每时每刻都在想,要不要扔下璃国的一切,去往他的身边。
可理智却阻住了她——无论如何,现在的她从名义上来说,是璃国的太子妃,她的一举一动,受着无数人的关注,更何况,自夜天诤晋升为摄政王之后,夜家的声望在璃国民众的心中更是空前高涨,即使没有《命告》的预示,只怕她也无法任着自己的性子,去追逐自己的爱人和幸福……
天意似乎总喜欢捉弄人——明明相爱的,却被世情阻隔,明明无心的,却不经意间在你身边柳荫成行……
从前的夜璃歌,面对这个世界,总是自信的,也总是洒脱不羁的,爱,或者不爱,在她看来,只是一个人,或者两个人的事,可为什么,当一切真实发生时,却全然不是自己所想?
一向聪慧过人的夜璃歌,面对错综复杂的命运,也禁不住生出几分茫然,几分怅惘,和几分无能为力……
“沧泓……”抬起头来,看着那清远的天空,她不禁轻唤了一声,似乎这样可以得到几许宽慰,稍稍冲淡心中的不安和愁绪。
“懿旨到——”
突如其来的亢亮喊声,中止了她的思绪,极目望去,一个身着赭衣的宫侍手托黄卷,正自中门内缓步而入,却是倚凰殿的管事孙贵。
乍见这个人,夜璃歌心中顿时阴翳密布——呵,这些天来,她在安阳涪顼、傅沧骜、傅沧泓之间兜转周旋,竟然忘了这炎京城中,还隐着董皇后这么一尊“暗佛”,遥遥想起那夜在董太师府中,花窗底下,偷偷闻得的“内幕”,夜璃歌美丽的面容不由微微往下一沉——前儿个安阳涪顼刚刚住进司空府,今番董皇后又派来近身内侍,为的,又是什么事?
她这里隔着花树遥遥观望,却说王府总管夜飞,早领着一众人等出来,恭恭敬敬地跪下。
孙贵却不宣旨,淡淡扫他一眼:“太子妃呢?”
“回孙公公,太子妃……”夜飞垂着头,很是作难——才闻得宫中有人来时,他已经着人去碧倚楼看过,楼上却一片风清雅静,声息俱无,夜璃歌根本不在,即使是他这位大总管,也吃不定,自家小姐此时当在何处。
“我在这儿。”步出回廊,夜璃歌一行穿花拂柳,直至孙贵跟前,款款一福身。
见到本尊,孙贵脸上顿时浮出殷勤笑意:“老奴给太子妃请安,太子妃近日可好?”
“还好。”夜璃歌素来不喜他那副油滑的嘴脸,脸上的神情极是疏淡,“孙公公,请宣旨吧。”
孙贵这才清咳一声,展开手中黄绢:“皇后有旨,宣太子妃夜氏璃歌,入宫觐见。”
“臣女领旨。”夜璃歌也不多问,下跪叩头接旨,便动身随孙贵出了府门,上辇轿向宣定宫而去。
约摸半个时辰后,辇轿在倚凰殿外停下,夜璃歌不用宫女搀扶,自己下了轿,仪态端方地踏上玉阶。
才步入宫门,那满眼大红喜庆的颜色便扑面而至,往日典雅谨肃的倚凰殿,今儿个却好似才刚开张的制衣铺,到处摆放着花花绿绿的绫罗绸缎,几个宫女来往忙碌穿梭。
夜璃歌一颗心沉甸甸地落了下去,转身便想朝外走,却早已被董皇后瞧见:“璃歌——”
略一踌躇,夜璃歌不得不退回去——无论如何,她依然顶着太子妃的头衔,而里面那位,则是自己名义上的“婆母”,于情于理,都不好破开这个面子,尤其是现在,她并不想在全无把握的情况下,得罪这位皇后娘娘。
“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起来。”
今日的董皇后,满面春风,仿佛前些日子的不快,从不曾发生过,她近前携起夜璃歌,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又往她脸上细瞧了好一会子,笑道:“气色不错,看起来,即使明儿个便上花轿,也做得那娇滴滴的新嫁娘了。”
“……”不料她说出这么一番话,夜璃歌怔住,却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回复。
“来来来,”董皇后拉着她,抬脚儿朝里走,“这些都是本宫历年备下的,云锦罗缎丝帛无一不备,你且挑几匹可心的,本宫让她们描了花样子,细细裁剪起来……”
“裁剪?做什么用?”
“自然是你和顼儿大典上所用之喜服。”董皇后依旧满脸微笑,“你也知道,咱们皇家的规矩,不比寻常百姓,只要彩定一过,这喜礼上的事儿,便该一应备办起来,若是到时节方才打理,岂不乱了手脚?”
她一番话说得密不透风,却教夜璃歌无言可辩——她能说什么?说自己并不想嫁给安阳涪顼?还是提夜天诤与董皇后之间那个子虚乌有的“约定”?且不说那个约定到底存不存在,至少这一套表面功夫,不论此桩姻事成立或不成立,都是要做上一做的。
夜氏与皇家联姻,已成天下人人皆知的“事实”,若皇室贸然提出退婚,她夜璃歌未出闺门,便成“弃妇”,一个皇室弃妇,将来要如何面对世人?又还有哪户人家,敢要她这么一个“弃妇”?倘若夜氏悔婚,皇家便颜面无存,夜家在所有民众心中的地位,顷刻间便会摇摇欲坠。
这些明眼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着的“尘俗丝网”,有时候也会变成一副沉重的锁链,将她张开的翅膀紧紧缚住,任她能耐大过天,却也难以飞遁。
蹙紧了眉儿,夜璃歌只是不言语。
……安阳涪顼?想起那个前日搬入府中,对她信誓旦旦的男子,夜璃歌心中却是一动——
“多谢皇后娘娘垂爱,”她抬头,脸上浮起标准大家闺秀温文端方的笑容,“只是臣女已与太了殿下有约——在太子殿下学业未成之前,不得谈论儿女私情!”
“是吗?”董皇后呼吸微滞,正要寻番言辞回驳,夜璃歌却已抢先开了口,“想来皇后娘娘,也不想太子殿下好不容易竖立起来的心志,再度颓灭吧?倘若太子殿下一味沉溺于对臣女的恋情,将置璃国于何地?”
她这一番话,却也说得大义凛然,教人无可辩驳。
董皇后终于妥协,不动声色地笑笑:“太子妃果然顾大局识大体,本宫就依歌儿所议,暂将此节延后,今日,就先裁定顼儿登基所用的礼服冠带吧。”
“登基?”夜璃歌先是一怔,继而道,“登基礼上的一切,不是该由礼部,会同内务司经办吗?”xiumb.com
“按例是如此,”董皇后笑笑,“但是本宫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孩子,登基大典对一个帝王来说,平生也只有一次,所以,本宫希望能亲自操办,也希望歌儿你能从旁协助本宫。”
她这话……是真心实意,还是只在试探自己?夜璃歌心下暗暗揣度,继而福了福身子:“臣妾恭领凤谕。”
接下来的半日,夜璃歌便在宫中,与董皇后一起,择出十匹暗花缂绸,又看着内务司的宫侍描出龙袍的样式,送去织衣坊,尔后陪着董皇后用罢晚饭,方起身离宫。
回到王府时,已是掌灯时分,夜璃歌虽说身子向来强健,但折腾了这么半日,也有些倦乏了,又想起傅沧骜还在碧倚楼中,不知有没有闹腾,遂加快脚步过中门,径往碧倚楼的方向而去。
还隔着月亮洞门,她便瞧见楼下立着一个人,头微微地仰着,身形凝立不动,却是安阳涪顼。
收住脚步,夜璃歌扶住门边儿,安静地看着他。
两个人,一个在里,一个在外,却好似隔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各自怀揣着迥然的心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阳涪顼叹息一声,收回怅望的视线,转头欲行,抬目却见立在门洞里的夜璃歌,当下怔住,只把一双黑湛湛的眸子看着她,千言万语,多少说不出来的心事,都在脉脉之中。
“今儿个的功课,都做完了?”收敛起心中那丝异样,夜璃歌嗓音极淡地问道。
“都做完了。”掩过眸中那丝热切,安阳涪顼半低下头去,面孔隐在阴影里,神色很是萧索。
“说说看,你都悟得了些什么?”夜璃歌绕过他,一径往里走,却不上楼,只在底层的木栏杆旁随意靠了,袖着手儿道。
“治国之道,首在任贤,次在御命,令自上出,通达四海,凡贩夫走卒,王公贵卿,莫不敢从,是之为‘大治’……”
“嗯,”夜璃歌点点头,“还有呢?”
她螓首微侧,目光看向扶疏花木,似有些心不在焉,那神情却甚是有几分可亲。
安阳涪顼暗暗抬头看她,早已被她脸上那难得绽露的温柔给魇迷住,一颗心怦怦地狂跳着,只欲厮近,哪里还想得起什么“治国之策”?
半晌不闻他言声儿,夜璃歌心中讶异,蓦然转头,却见安阳涪顼呼吸急促,两腮赤涨,便知他动了妄念,当下重重咳嗽一声:“安阳涪顼!”
吃她这么一吓,安阳涪顼满脑子绮念如被狂风卷尽,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局促:“璃歌……?”
“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答?”夜璃歌眸生嗔色,语带懊恼。
“……忘记了。”安阳涪顼有些泄气地说——其实,今日在东院里关了一天,眼睛是盯着那些字儿,脑袋里想的,却依然只是那个千娇百媚的人儿,又哪里能读得进书去?
若她在身边盯着,他或许还真能收心向学,可她对自己始终是那样若即若离,倒教他心生无穷的懊恼!
自来情之一字,便是极损人心智的,更何况安阳涪顼定力本就不够,之所以打迭起心思来学这些他原本不感兴趣的东西,也只为了一心要讨好夜璃歌,若夜璃歌不理他,他学起来便如同嚼蜡,只是这样的心思,他又如何能说出口?
倘若说出口来,怕也只能,白白地惹她笑话吧?
只因她一直是那样高傲的女子,素来便看不惯不学无术的男子,倘若他呈明心意,怕只怕愈发被她小看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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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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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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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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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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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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