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叶安风这样一心干事业的市长来说,如果给他搭档一个思路不同的一把手,对他来说是件很为难的事。叶安风出任瓜州市长时,瓜州的□□已经快退休了,一幅世外高人的姿态,叶安风实心做事,两人倒没什么争权揽功的冲突。一年之后,这位□□去政协了,当时丁老省长离退休也才不到半年时间,愣是力排众议支持他接任□□一职。常委会上当然有不同意见,除了资历浅,还有佟思成买官卖官的事,会上提出意见:叶安风作为市长,要对佟思成的案件承担领导责任。高育良居然笑眯眯地附和这种意见。老丁省长当场就十分不给面子地发火了,说:一年前,你高育良在常委会上发言,嫌他叶安风资历浅,结果人家刚上任就办了你的大弟子佟思成,当初要是照你的意见用了佟思成,这一堆腐败分子到现在还捂得严严实实,不知要祸害瓜州多少年呢。
说完他抬手一指刚才发言的省财政厅陶厅长:“叶安风去了瓜州才半年就督促纪委把常务副市长的问题查了,你还要他怎么负领导责任,两年前你手下的两名处长出了问题,省委追究你领导责任了吗?”
陶厅长被问得不敢出声,丁省长又环顾与会诸人,严肃地说:“我们今天就认真议一议,叶安风在瓜州这次腐败案件中,究竟是功还是过。我本人的意见是,发现得及时处理得果断,应该算一功,也充分说明了这个同志的工作能力。大家有不同意见,可以提出来。”
丁省长如此强势,偏又占着道理,省委一把手又不开口,就是谁真有不同意见也聪明地保持缄默了。
平心而论,这次对叶安风的任命其实受到的阻力较小。他在瓜州这一年多的时间,已经展现出了自己的工作风格,重视民生,肯干实事。当时的省委组织部长和另外一位常务宋副省长已经对他赞许有加。其他大多数常委对叶安风在瓜州的工作也持肯定态度。尤其是对于佟思成贪腐一事,此人在瓜州盘踞多年,一朝事发,牵连的大小官员居然有近二十名,省城这边,却半点风声不曾听说。可想而知,这群人在瓜州形成了多大的一股势力。如果不是叶安风去了,揭开了这个盖子,瓜州都快被蛀成蚂蚁穴了。
退一步讲,如果当时派其他新市长上任了,但凡心志谋略差一些,又怎么斗得过这班猖狂的贪官污吏,即便不被拉下水,只怕也会举步维艰。
如今看来,省长用人还是有独到之处,叶安风的心性能力,破格提拔也有道理。
最后的会议讨论结果就是叶安风在35岁的年纪出任地级市瓜州的□□......
忆及往事,叶安风忍不住弯起嘴角说:“您那时候动不动就训我一顿,关键时刻却总向着我,怪不得有传言说您是我舅舅。”
刚刚画好的叶片已经有七分干了,丁老接过叶安风递过来的羊毫小楷,蘸着墨汁慢慢调,嘴上漫不经心地说:“还有传说高小琴是老高的侄女呢,这个老高,真正缺德。当初我本来想从省政府权力部门挑个厅长去瓜州和你搭班子,结果他硬从政协挖了个老好人范轩。好在你争气,这次又受省委重用,虽说我们干工作不是为了职务升迁,但也侧面说明我老人家有知人之明啊,哈哈。”
他在宣纸上试了试浓淡,开始细细勾勒叶脉,墨绿草绿的叶片本来渲染成一片,勾上叶脉就变得条理分明。整幅画基本已经完成。
叶安风知道丁老作画一贯讲究,最后的题跋落款都需用徽墨现磨。于是自觉地在一边开始磨墨。手上转圈,嘴里也不闲着:“我们瓜州基础薄弱,最近几年又被边缘化,GDP一直排在末尾。我是做梦也想不到会有提拔,到现在还没搞明白状况呢。”
丁老已经勾完最后一笔,打量整幅画作,满意地点头,坐到叶安风旁边看着他磨墨,好整以暇地开口:“小叶子呀,这就是你的弱点喽,只知道干活,不知道观察大势,其实我早说了,你这次上位,真是运气。”
叶安风感觉墨太厚了,往砚台里一滴滴加水试着浓淡,头也不抬地问:“为什么呀。”
丁老摇着头直叹气:“还没明白过来?唉,你这情商,顶多就是个厅级的料。”他没了启发式教育的兴趣,直截了当说:“沙书记上任至今,干的最大的一件事是什么?”
叶安风放下手中的墨条,抬头看着丁老,说:“当然是反腐倡廉,整顿干部队伍啊。”
丁老点点头:“是啊,不整顿不行了。已经有100名县处级以上干部被查出问题了,其中立案的就有五十多个。十二个地级市,几乎都有涉及,唯一幸免的,只有瓜州。”
叶安风有几分自得,毫不谦虚地嘿嘿笑着:“有我叶书记管着呢,谁敢在我面前耍花招,分分钟收拾了他。”他说着话,终于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别人都犯了错,只有我没有犯错,所以沙书记就把我作为廉政典型提上来啦?”
丁老看看他,半晌才说:“这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因素,沙书记和我提过,瓜州自从你去了之后,再没有过群体上访事件。其他城市不时地有工人欠薪,环境污染,拆迁纠纷,瓜州一概没有,他当时去瓜州调研之后,有四个字的评价,说瓜州“安静淳朴”。我想了想,说得还挺贴切。”
叶安风略有点腼腆地抓抓头发,想了想才说:“其实像这种欠薪拆迁之类的矛盾,我们市也有,只是都在市内的层面妥善解决,没有闹到省里来罢了。说到底,这也都是我们的本分。”
丁老深有感触地点头:“说得好啊,当初我们在美国刚认识,我最欣赏的也就是你这一点,赤子心肠。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能够不改初心,这很好。我们身为人民公仆,对得起国家,对得起百姓,这就是本分。可是现在有些干部,却把职位作为谋取私利的工具,实在是令人痛心啊。”说到后来,丁老的语气也开始激愤。
叶安风给他递过茶来,看着他喝了一口,又说:“老领导别担心,沙书记这次反腐决心那么大,我看他是个好的。上行下效,他带个好头,手下的干部风气都会跟着好转。”
丁老被他说得笑了,瞪他一眼说:“人家刚刚提拔了你,你也该有点感激之心吧,什么叫你看他是个好的,这么大的口气,你以为你是组织部长啊?这种话在外面千万别说。”
丁老省长一说到这儿,又开始为叶安风操心了:“仔细想来,我也替你犯愁啊。当初在省政府,你年纪轻职位低,惹什么麻烦,我挡一挡就过去了。之后去瓜州,你一把手的位置摆在那,只要合着律法道义,你也凡事都能做主。如今呢,虽说升了副省级,可你却没能进常委,人家开会决议的时候,你没什么话语权。万一具体工作碰到矛盾,你这脾气,可千万收着点啊。”
他说完,重新提笔调色,在画作上加了几笔,招呼叶安风过来看,他新加的是几只蝴蝶,但是蝴蝶画得硕大鲜艳,几乎占据一半画纸,叶安风一看就咧嘴笑了:“嗬,喧宾夺主啊,您现在越发厉害,有什么话都不直说,还打这种哑谜。放心,我不学这蝴蝶,一定摆正自己的位置,谨言慎行,绝不乱说乱动。”
丁老把漆雕羊毫往笔洗里一掷,连气带笑地说:“每次批评你都是虚心接受的,过后却不见长进。我也知道,让你谨言慎行,这是不可能的。但是你记住,无障碍跑肯定比有障碍跑更轻松。不管你多有理,对领导一定要足够尊重,沙书记这人,原则性还是很强的,你跟他应该不会有大的分歧。他既然提拔你,就说明他对你是认可的,有问题多向他请示汇报,总不会错。我......”
“哐当”一声,丁老正说到兴头上,书房门被大力打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在门外做着原地跑步的动作,笑嘻嘻说:“爷爷,叶叔叔,开饭啦。”m.χIùmЬ.CǒM
叶安风愣了两秒钟才认出来,笑着说:“小羽,你都这么高了,个子也结实了。我听说你在汉大读研究生,快毕业了吧?”
这个年轻人正是丁老的小孙子丁飞羽。他走进书房,挽着丁老往外走,一边抬头对叶安风说:“叶叔叔,你去了瓜州都难得回省城,我上次寒假跟着叶爷爷来瓜州玩,在你那里住了几天,之后都有六年没有见面啦。”
叶安风刚来省政府上班时,丁飞羽才十来岁。有一次他带小羽回叶家老宅玩。老宅庭院宽敞,种花养鱼的,十分有趣味。叶老先生和丁老不同,他早就是闲云野鹤的脾气,过日子也十分考究,因为家里四个孙辈常来,还请了专门的点心师傅,精通各类中西式点心。这样的好吃好玩,丁飞羽去过一回就念念不忘,时不时地缠着叶安风带他回老宅。他和叶安风的外甥和侄儿年纪相仿,几个小家伙慢慢地感情融洽,到后来他也不用叶安风带着,拾掇拾掇就自己上门了。有几次叶安风临时回老宅吃饭,就在饭桌上和小羽不期而遇。这样纯粹无心机的相处,叶安风对小羽自然有几分子侄般的喜爱,如今久别重逢,叶安风还是挺高兴的。
叶老在一边拉着孙子问:“小羽,你们下午没课吗?怎么回来吃中饭啦?”
丁飞羽正在兴头上,一不小心就说:“我们导师听说叶叔叔来家里吃饭,特意让我回来的,说下午放我假了。”
丁老本来见到小孙子回来挺开心,一听这话就收敛了笑意,沉声问:“你叶叔来我这儿吃饭,你导师怎么能知道?肯定是你说的,你想干什么?想借他的势抖威风吗?我告诉你小羽,做人要脚踏实地。趁早打消这种念头。”
小羽被他兜头一顿训,既没面子又委屈,苦着脸:“爷爷,我抖什么威风了。自从您退休,我就成了弱势群体了,不然我去年那个出国交换生的名额怎么就被别人顶了呢?”
丁老的脸色有点难看,叶安风赶紧上去扶住他,趁机把小羽换到一边,陪着笑说:“老领导,您别多想,小羽是个老实孩子,现在我回了省城,以后也可以帮您盯着他,您就放心吧。走,咱们快吃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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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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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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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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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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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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