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很轻的三个字,宴回努力的想去听出梵狸的情绪,却发现梵狸实在是太平静了一些。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宴回低下头假装轻咳了两声,视线却不自然的转向了窗外。
“你之前说,想找我问明白一些事情,指的是什么?”梵狸对于这个新身份倒是适应的很好。
即便宴回没有回头看,他也能感受到梵狸探究的目光落在他的背上,仿佛要透过他的身体直视他的双眼,迫使他说出那个不合时宜的事实。
宴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算是一个疏忽,在没有让梵狸找到他的一魂一魄恢复记忆以前,知道的越少越安全,毕竟还有人在暗处虎视眈眈。
宴回转过头和梵狸对视了一下,那直白的目光让宴回本能的想要躲避,但大脑却在飞速的转动。
“如果是不方便让我知道就算了。”梵狸轻叹了一声,随手拿起了桌上的那本册子翻了翻。
宴回苦笑了一声,即便是记不起来一些事情,他这个师尊欲擒故纵这招却还是运用熟捻的很,偏偏他还没有应对的办法。
“我可以回鬼界去吗?我还是想......”
——宴回这下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梵狸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角,眼皮恹恹地耷拉着,从宴回的角度看过去像是没什么生气,奄奄的。
“我要去找一找你生前的东西,说不定有我需要的。”宴回也只能说个模糊的大概,如果梵狸足够识趣,到此就算结束了。
果不其然,梵狸只是微微露出惊讶的表情,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宴回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番话实在是漏洞百出,宴回稍微再思考一下都不会这样草率的说出口,但是没办法,梵狸并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机会。
在这近半个月的相处中,宴回像是逐渐忘记了当初那满腔的恨意和滔滔怒火,他自己都不知道对于梵狸他好像又回到了当成在灵渊山的模样。
有时候甚至他都在想,如果就这样下去呢,不去管前世的恩怨,不去理会平静下的汹涌。
两人只稍坐了片刻就起身离开了茶楼,梵狸的内心却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淡然。
梵狸的内心就像是平静大海下未来临的巨浪,惊涛喧嚣。他知道宴回留了很多话没说,一个一千多年前的凡人,只不过是一场萍水相逢,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
到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为什么偏偏非要带上自己呢?
在船上的那个夜晚,宴回身上的那一股血腥味到底从何而来?而这一切和那位土地仙又有什么关系?
梵狸觉得眼前是一片迷雾,有一个巨大的谜题隐在背后。冥冥中有种直觉,只要拨开这一层面纱,离事实就不远了。
他有预感,那个时刻不会让他等太久,或许今天就是一个开始。
宴回暂时没有去顾察梵狸的猜想,眼下他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那晚厉巳逃走前说的话一直回响在耳边,让他惴惴不安。他太清楚那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他已经发现了梵狸的踪迹,必然会采取一些措施。
时间不多了,他必须要搞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梵狸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
望城的郊外。
望城的北边有一座土地庙,平日里香火不断,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
在土地庙的后山上,一片松柏中却长着一颗矮小的柳树,在一片郁郁葱葱中十分的不显眼。宴回和梵狸二人此时就站在这颗柳树的面前。
宴回从袖子里掏出那截柳枝,原本没什么特别的柳枝见到这颗柳树却高兴的摇摆起自己的枝叶,枝身散发着淡淡地柔和的光。m.xiumb.com
梵狸诧异的看了一眼,只见宴回拿起了那节柳枝走到了柳树的面前,低下头轻轻说了一句话,手中的柳枝瞬间化为虚无,而梵狸的面前骤然出现一道白光,晃的他下意思闭上了双眼。
“跟着我”黑暗中,宴回附身在宴回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喷洒出来的气息扫过耳朵,有些痒。
梵狸感觉自己的手隔着袖子被宴回紧紧地攥在手里,随即而来眼睛也被宴回用手遮住了。透过皮肤传过来的温热落到梵狸的眼皮上,梵狸的眼睫不自然的颤抖了几下。
过了一会儿,那种不适的光终于消失,眼前的景象也变了一番天地。
“刚刚那是入口,柳枝是开启法阵的钥匙。”
“这里,这里是沈易的墓。”宴回还是没有说这是你的墓,潜意识里他并不想把沈易当作梵狸,尽管这是个事实。
梵狸却比宴回想象中要冷静多了。
“哦。”
这种站在自己的墓前对于梵狸来说还是件新鲜事,他甚至有兴趣去研究周围的环境和墓碑。
周围的一切像是被冻结一样,仿佛还是停留在一千多年前,四周挂满了白幡,地上还有未烧尽的纸钱,却一点杂草都没有,就连周边的泥土都像是新翻出来的。
宴回比他率先一步走到墓碑的前面,他只有在下葬的那一天远远的看了一眼,其余这一千多年来从未来这里看过。
即便有时候他对着还在沉睡的魂魄,思念和冷静不断地交织在他的心头撕扯,他也从未动过来看看这个纾解的念头。不仅仅是梵狸,这也是宴回第一次站在沈易的墓前。
因为未曾娶妻,墓碑上的墓志十分简单,只介绍了生卒年月,说是二十,其实还没有到二十就病逝了。也是这样,沈易也并没有被葬在沈家的墓地,而是另辟了这块地方给他长眠。
但这也给宴回省去了不少麻烦。
宴回余光中留意着梵狸的反应,台案前还摆着香烛和鲜果,梵狸觉得有些惊讶,朝宴回投来了疑问的目光。
宴回觉得有些尴尬,掩饰性的将视线放在别处,没有对上梵狸的目光。
“兴许是土地仙放的”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将那柳树精好好记上了一笔。这定是那老头儿自作主张,会错了意。
正在土地庙昏昏大睡的土地仙莫名打了几个喷嚏,觉得脖子一凉。
好在梵狸也没有深究这个问题,反而绕着那墓看了起来。
宴回的本意是想看看梵狸在这儿是不是能记起什么,但是现在看下来梵狸并没有什么反应,说不失望是假的,好在宴回也没抱太大的希望。
墓地周围很干净,只有青石砖垒砌的外面经受岁月的腐朽,已经开始斑驳脱落了。
“那这些叶子也是他留下的吗?”梵狸绕到了墓地的背后,拾起了地上散落的那几片叶子,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宴回看。
本身宴回没有注意到这些东西,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刚刚的事情中,听到梵狸说话才抬起头看了一眼。
待看清了梵狸手上的东西,宴回的瞳孔猛的一缩,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梵狸本来是笑着说的,一看宴回这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对,心底也凝起了一丝庄重。
“在这里看到的”梵狸指了指墓地后面的一块儿空地。
宴回迅速走到了梵狸的面前,目光死盯着那几片散落在地上的叶子,一阵恶寒涌上了心头。
那叶子不是普通的东西,那是魔界的云巅森林才有的东西!
这里有魔界的人来过!
宴回觉得自己的脑子要炸掉了,他有多厌恶那个人就有多厌恶魔界的一切东西。魔界的东西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宴回心里一颤。
若真是有魔界的人来过,这叶子一定是故意留下的,宴回闭了闭眼,喉咙窜动,心里浮起滔天的怒火,足以将这里烧的一干二净。
梵狸一看宴回这样子就知道不对劲,连忙丢下叶子跑了过来。
“你怎么了?”这句话缓缓的飘进宴回的耳朵,他仿佛嗅到了梵狸身上的味道,让他本能的想靠近。
“没事,去看看”宴回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这叶子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也不可能是不小心落下的,唯一解释通的就是这是故意落下,让他看到的。
再联系厉巳的那一句话,宴回有预感这墓绝对是被动了手脚。
梵狸心里也隐隐觉得事情变得有些复杂,并且对于宴回来说还是个麻烦。
眼下也顾不得其他的,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初在下葬的时候,应该是留了一个活动口的。
宴回目光聚在了那块墓碑上,手指轻轻的一抓,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那块石碑放在了一旁。
下面赫然出现了一道口子,两人相视看了一眼。
入口只能容纳一个人弯腰进去,通道很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味和泥土的腥味。宴回走在前面,里面一片黑暗,只有一束从入口透下来微弱的光。
“小心”走在后面的梵狸被地上突起的砖块拌了一下,宴回本能的转身给他扶住了。
里面的空间并不大,宴回从指尖凝起了一团光亮,轻轻一挥整个室内都亮堂起来。
地方并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底,正中间停着一口红漆棺木。
不管几世,宴回从来没有见过死后的梵狸,不管过了多少年,不管这里躺着的是谁,宴回都想离的远远的,最好永远都不要看见这一幕。
梵狸却表现得很淡然,仿佛那里只是一个陌生人的长眠之地,无论谁见到这一幕,都不会想到那里躺着的是他的前世。
宴回已经嗅到了空气中那股属于魔界气息的味道,但是让他去面对沈易的尸体,他做不到。
脚没挪动一步都像是有千斤重,落下的每一个弧度都带着不愿回首的过往。
“过来啊,我一个人推不动。”梵狸实在挪不动这沉重的棺盖,只好找还愣在原地的宴回帮忙。
“啊,好”听见梵狸叫,宴回才平复心情,鼓起勇气走到了尸棺前。
“吱呀”沉重的棺木终于被挪开了一道大口子,宴回下意识的转身闭上了眼睛。
“咦?”宴回听见梵狸带着吃惊叹了一声。
“怎么了?”他还是没敢回头,好像只要看不见就能避免梵狸已经死过几次的事实。
“不见了”梵狸扯了一下宴回的袖子,语气也突然变得凝重,带着几分沉思。
宴回只好转过身睁开了眼睛,试探地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宴回就觉得像是有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就连牙关都打着寒颤。
棺椁里什么都没有,别说尸身,就连一片衣衫都没留下。
宴回心里压着的那一丛火终于爆发了,他失控的趴在尸棺前,双手死死的扣住那一横沿口,十指在棺内壁留下了一道血印。
胸膛中似有滚烫岩浆,迸发出的气焰要将他吞没。
那双锐利的眉紧紧蹙着,双目赤红,周身像是笼罩在一层戾气中。
宴回颤抖着声音,那两个字从唇齿间被硬生生挤了出来。
——“邯,蝽......”
“宴回,醒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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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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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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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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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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