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铺子里出来,太阳已经稍稍有些刺眼,梵狸心中的好奇心就像悄无声息时落下的一颗种子,这个时候已经枝繁叶茂,迫切的想要冲破胸膛,但是宴回没说,他也不好意思问。
两人寻了个临街的茶楼,宴回不急不忙的上了二楼,屏退了所有人。
梵狸意外的看了宴回一眼,他用了消音术。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室内突然出现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白发须须。
“小仙参见......”老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宴回打断了。老头好像也并不意外,喘了口气,坐到了两人的对面。
“望城的土地仙,在这儿活了差不多三千年,以前是一个杨柳精,一千多年前我路过这里,见他资质尚佳,便指化他留在此处做了一个散仙。”宴回朝土地仙的方向看了几眼,话却是对梵狸说的。
见梵狸朝这边看过来,那土地仙笑了几声,花白的胡子随着他的面部表情轻轻摆动着,那样子实在说不少好看,甚至还有些滑稽。梵狸挪开眼,怕自己笑出来。
土地仙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用手捏着自己的胡子不让它乱动,这下就连宴回的表情也有些莫测。
“咳咳”宴回微微咳嗽了两声唤回了两人的神,“我交代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听见宴回问,土地仙也马上收敛了神情,从身上掏出一本册子,又从手心凝出一支杨柳枝,一并递到了宴回的面前。
“都在这儿了。”
宴回点了点头,把杨柳枝收进了袖中。
梵狸看着桌上的册子,纸张已经有些泛黄,起了毛边儿。上面用墨笔写着几个大字——沈家志
——又是沈家。
土地仙走后,宴回像是知道梵狸在想什么,端起桌上的茶杯微微抿了一口,目光扫过梵狸定格在他面前的那本册子上。
“望城在一千多年前是京都,当时的镇国将军姓沈,他的嫡子沈易”说到这,宴回顿了一下,很快又接着说“沈易和我有些渊源,只不过未满二十就病逝了。”
宴回收回目光,微微笑了笑“只不过我这位故人,我还有些事情要找他弄明白。”
有时候不得不说梵狸真的很聪明,听到这基本就能猜出来一些。
“我就是沈易吧”像是在问宴回,语气里却带着十分的笃定。
宴回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知道依梵狸的性格,即便他失去了记忆,可是有些东西是刻在魂魄里的,他早晚会知道。
“能跟我说说“我”的事情吗?”
宴回愣了一下,低沉地开了口,嗓音微微有些沙哑又带着点隐忍,像是在万顷湖泊的深处有惊涛骇浪,面上却是波光粼粼。
“一千多年前我有事路过这里,误入你院中得你相助,才能逃过一劫,那时我告知了自己的身份,向你许了一个承诺。”琇書網
“......”
***
“少爷,外面凉的很,您还是进去吧。”路过的小厮看见自家大公子站在院子里,下意识的就说了一句。
沈易笑了笑,点了点头。
他样貌生的极好,人又温和多礼,
望城的三月中旬,后院种的桃树已经开花了,院子的石板上落满了花瓣。池子里的荷花也开的茂盛,墙角的蔷薇花也开始冒出了花骨朵,贴着院墙一簇一簇的。
沈易站在院子,时不时传来一声声压低的咳嗽声,路过的仆婢闻声都不免轻轻的叹气摇头,一阵唏嘘。他们家的大公子哪儿都好,就是这身子骨也太弱了些,也不知能不能活到及冠。
这些话从他懂事开始就没停过,时间长了人也就麻木了。
“少爷,您要的东西。”书童拿着装着纸和画笔的箱笼找了一圈,才发现自家少爷在这后院。
听见书童的声音,沈易回过头来,额间的羽尾像是饮了鲜血的杜鹃,在这满院的桃花里,不像是个羸弱的公子,倒像是不知哪里来的桃花仙。
今天难得天气好,前夜的一场大雨把院子里的花打的七零八落,混着雨水沾在青石板和鹅卵石的缝隙里。早上佣人说来打扫,都被沈易一一给拒绝了。
沈易接过箱笼逐一的取出东西放到提前搬来的桌子上,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岸前被吹落了几片凋零的花瓣,沈易站在树下,被风吹落的花瓣随着细风缓缓落到了他的发间和肩上。
宴回隐在树后,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背影,垂在袖子里的手指蜷在一起,微微发着颤。
沈易一身雪青色的长袍,背对着宴回,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只见他挽起宽大的袖口,手微微抬起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砚台,右手执笔沾取墨水开始在纸上作画。
旁边的书童见状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走之前还关紧了院门。
院落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宴回隐了身形和气息,即便这样他也刻意放慢了脚步。
他每走近一步,胸膛里那颗死寂的心就慢慢褪去一层寒冰,开始跳动循环和疼痛。身体里好像有一个声音不断地推着他往前走,就像是迫切地想要见到什么东西。
索性沈易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依旧低着头做着自己的事情。
如墨般的长发从脑后跑到一侧垂了下来,恰好挡住了他额间的胎记,宴回只能看到他的半张侧脸。
宴回抑制住了那股不顾一切的冲动,反复地告诫自己,现在的他什么都不记得,不能这样做。须臾,骨子里沸腾的血液才慢慢消歇下来。
沈易总觉得空气中像是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他抬起头却并未在院中发现什么旁人。果然病久了就连精神都出现了恍惚,沈易轻轻牵动嘴角自嘲的笑了笑。
宴回觉得够了,该走了,不能再停留下去了。冥冥中他的脚步却越走越近,他甚至能嗅到沈易身上的那一股雪松冷香。
他下意识的做了一个举动,等到他自己意识到这有多荒唐可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抓伤了自己胳膊。
鲜血瞬间从血管中渗透出来,浸透了袖子,如柱的鲜血顺着衣服滴到了地上,空气中迅速被腥甜所弥漫。
沈易自然闻到中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味道,皱起了好看的眉,目光向四处探望。
宴回知道自己不可能再隐藏下去了,索性显出了身形站到了沈易的面前。
饶是沈易心里有些猜测,突然出现一个人不免还是有些惊乱,惊讶的表情冻结在脸上。宴回也没好到哪儿去,他自己也觉得尴尬,面上却还是维持着一副漠然的样子,只不过唇色有些白。
沈易很快反应过来,低头看着宴回胳膊上的不断渗出鲜血的伤口。
“你受伤了。”
宴回想开口说话,才觉得嗓子发紧,话语都卡在喉间,他只好点了点头。他觉得有些意外,本以为沈易会叫人过来,这样他也好顺势地离开,去处理自己冲动下的狼狈不堪。
沈易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子,穿着一身黑衣,只有腰间捆着一节羽鞭,即便受伤了沈易也能感受他不同于寻常人。
宴回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手放在嘴边压低声音咳嗽了两声。
“需要帮忙吗?”沈易投来询问的目光,手上墨笔中的墨汁滴到了雪白的宣纸上,刚刚画到一半的画算是作废了。
“谢谢”宴回好不容易压住了胸膛里那激烈的跳动,努力平复好情绪才从齿间挤出这两个字。
沈易放下了手头的东西,去了旁边的一间偏房取药。这后院是他常来的地方,有时候甚至就在这住上几日,旁边本来闲置的房间也被腾出来给他做个住处。
宴回看着沈易渐行渐远的背影,想跟上去的脚步堪堪被他控制住,才没有失态。
檐下放着一张矮塌,宴回坐在上面低头看着正在替自己包扎伤口的沈易,心情有些复杂。两人靠的太近了,宴回清晰地感受到沈易微凉的指尖划过自己的皮肤,他手指扫过的每一处地方,下面的血液都仿佛要烧起来,炙热滚烫。
沈易近在咫尺的呼吸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冷香,又一缕头发蹭到了宴回的手上,这种带点微痒的触感让宴回下意识的握在手里,索性沈易的注意力没有放在这上面,不然宴回还真不好解释自己这个举动。
沈易心里倒是没什么想法,眼前这个人没有要害自己的心思,若真是要害自己,自己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再说他这都不知道还活几年的身体,能威胁到谁呢。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宴回清了清嗓子。
“你想说吗?”沈易的处理好最后一处,视线移到了宴回的脸上,直白的让宴回下意识的想回避。
宴回在脑海中为自己这不寻常的举动找着借口,目光也从沈易的手指移到了他的脸上。
他这才注意到沈易额间的那一抹羽尾的胎记,像是淬了血。
大脑里突然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思考能力,他的注意力全在那一抹羽尾上,如同朱砂般的颜色,那形状和他们凤凰一族的翎羽一模一样!
沈易看着呆住的宴回,心里有些不解,看过来的目光中也带着几分探究。
适时,沈易突然咳嗽起来,不间断的咳嗽把他的脸憋得通红,也唤回了宴回的思绪。沈易侧过身子,从袖间掏出一方帕子捂住了嘴。
这一套动作做得十分熟捻,宴回却眼尖的看到那雪白帕子上渗出的血丝。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又是另一回事,宴回移开了目光,不敢再看,心里的焦灼和烦躁又多了一分。
沈易终于平复下来,带着歉意冲宴回笑了笑。
“今日是你帮了我,我本该还你一个恩情,说吧,你要什么?”宴回再看向沈易,就没那么失控,语气也恢复了常态。
“你能帮我做什么?延续生命吗?”沈易听见这句话,难得的开起了玩笑,尽管他只和宴回接触了这么一小会儿,说的话做的动作却像是好久不见的故人。
“不能,但是可以答应你其他的。”
“你是谁?”
“你、鬼君宴回”宴回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字咽了回去。
沈易微讶,挑了挑眉,对于这个答案他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阎王啊”沈易像是终于获取了一个了不得的传说,语气里都带着几分笑意。
“想好了吗?”
“那就带我看看鬼界是什么样子吧”
“活人不能进鬼界”
“我也没剩下几年了吧”
宴回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沈易的寿命他比谁都清楚,根本活不过二十五。但是一旦带他进入鬼界,他连一年都活不到,人鬼本就殊途。
“不行,这个我不能答应你。”
“那等我死后别再让我入轮回了,这人世我待够了。”
“......”
“好。”
宴回没想到他会提这个要求,即便他心里清楚沈易其实有没有下辈子都是一样的。
宴回找不到理由继续待在这里了,甚至他连招呼都没打,只轻轻催动了灵力便隐身离开了。走的时候脚步踉跄中带着凌乱,心里还有一丝惊慌。
沈易没想到宴回出现的的突然,走的也突然,他也不知道那句话这位鬼君大人会不会兑现,就连这人是不是鬼君都不知道。
夜里,沈易发起了高烧。
屋外又下起的大雨,骤急的雨线打落了那些娇嫩的花瓣,满地都是飘零的落叶和残缺的花瓣。
房间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屋内小声的啜泣和大夫的叹气声尽数被送进了站在院中的宴回耳朵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折返了回来,为什么偏偏要在这院中淋这湿冷的雨。
到了半夜,屋子里的人陆陆续续都散了,只有昏黄的灯光透过纸窗在窗外染了一抹光影。
宴回的脚就像是生了根,僵硬的不像是他自己的,手臂上的伤口淋了雨又裂开了,他却没察觉到疼痛,从灵魂到身体都是麻木的。
孟婆已经收起了摊子,不经意间才看到无岸道上走着一个人,身形跌宕。等她走进一看,才发现是宴回,胳膊上还受了伤。
“你这是怎么了?”
宴回像是听不见一样,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没有一丝的停留。
冥司殿内一点光亮都没有,宴回瘫坐在地上,整个人和黑暗融为一体,湿漉漉的衣服在地上晕成了一滩水渍。
他今天把自己弄伤,又贸然的提出那个要求,他知道他太冲动了,但是他实在是忍不了了,心底的那份羁绊连着血脉,穿过了几千年的朝夕,不是几十年能抹灭的。
***
这又是一段往事,那个时候,梵狸还是沈家的大公子,宴回刚刚接手鬼界的诸事,忙得不可开交。或许存了逃避的心思,宴回直到17年后因为办事路过,才去望城看他一眼。
说是路过,其实他自己心里清楚,只不过是借口罢了,什么样的事情需要堂堂的鬼界之主亲自动手呢,一切不过是他的心思在作祟。
宴回闭了闭眼,收敛了一下情绪。眼底的暗涌尽数的藏在黑暗中,才没有让梵狸察觉出一丝一毫。
“于是,你说想留在冥界,不愿意入那轮回,我才把你留了下来,消除了你前世的记忆。”
这句话半真半假,说不准梵狸有没有听出来,但是宴回也只能说这么多。尽管他的骨子里血液中都在不断拼命地叫嚣着、质问着。像是有万只毒蚁撕咬在心头,不断地逼迫他问出来、喊出来。
“你当初为什么不让我跟着你......”
“你的一魂一魄到底去了哪里?”
“师尊,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了啊”
“师尊,你可曾对我有过真心?”
“灵渊。”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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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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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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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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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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