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边的帷幔不知什么时候被放了下来,他就势想坐起来,才发现右手动弹不得,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一样,视线随着这一阵异样感往下移。
宴回半靠在床边,头枕在自己的手上,睡梦中还蹙着眉头,像是睡得有些不安稳。
帷幔有一角被他微微的掀开,刚刚那阵光就是从这里露进来的。
听着宴回的呼吸声,梵狸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他半撑着身体倚在枕头上,右手没敢挪动。
一刻钟后,就在梵狸快要坚持不了的时候,宴回睁开了眼睛,准确来说是被房外的喧闹给吵醒的。他明显刚刚睡醒,眼神还有些迷糊。
梵狸见他抬起了头,不动声色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其实不止手麻的难受,就连腿也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而有些僵硬。
一时之间,一个在缓解手脚的酸涨,一个在醒晕,场面竟异常的和谐。
梵狸回忆了下刚刚宴回睡着的样子,看起来比平时冷峻的样子温和不少,至少不开口说话的鬼君大人还是很招人喜欢的。梵狸打心底其实不算怕这位冥界“闻风丧胆”的鬼君,相反还有一些不自觉地想要亲近,就好像这个人他从前很熟悉一样。
可是和他待着一个屋子里,梵狸却有一些不由自主的紧张,有种带着某种说不明白的压迫感,迫使他想要远离。
宴回这个时候已经清醒了,昨夜他本来一直守在床边,到了后来竟也有了困意,习惯性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边。他已经很久没这么放松自在的睡一个觉了,以至于梵狸醒的时候他还没有发觉。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让屋内的两人齐齐回神。
“客官,您的房间今日到时候了,您是要续住啊还是退房。”店小二在门口候着听着屋里的声音,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人回答,又重新问了一回。
“客官,您的房间今日到时候了,您是要续住啊还是退房?”
这下屋里终于有了声音,只隐约的听清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紧接着房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什么时辰了?”宴回整理好自己衣服上的褶子,问了一声。
“午时一刻了”
怪不得店家会来敲门了,宴回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退房,等会就下来。”
“好嘞,那我给您二位送热水过来。”得到确信,店小二又微低着头下了楼。
宴回关上房门,梵狸已经穿戴整齐的坐在椅子上看窗户上朱红色的雕花,眼神一动不动的像是看见什么有趣儿的东西。
他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昨夜淋了雨,身上衣服沤了一夜,味道实在算不上好闻。
房间里用一个屏风隔开辟了一个沐浴的地方,很快店家送来了热水。宴回又加了几个铜板,让小二多送一些上来。
趁着梵狸洗脸的功夫,他走到屏风后面迅速的冲了一个澡。
稀里哗啦的水声在梵狸的耳边不断的放大,坐在这密闭的房间内听别人洗澡,总觉得不太好意思。他走到窗边想打开窗户,又想起宴回在屋里沐浴,开窗风吹进来会冷,又打消了开窗的念头。
还好,水声渐渐小了,宴回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裘衣,头发还滴着水,肩膀上还晕湿了一小块,在雪白的衣服上显得格外的清晰。
他没管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径直走到了窗前推开了窗户。
一大股新鲜的空气迅速涌入室内,房间里因洗澡而产生氤氲的雾气也慢慢消散了。
梵狸面带怀疑的看向宴回
他不冷吗?
像是知道梵狸在想些什么,宴回好笑的看了他一眼。
“我们凤凰一脉是火系的,天生不怕冷。”说完只见他的指尖凝起一小团金红色的灵气缓慢地移向发梢,原本湿润的头发瞬间干爽了。
只见他又转身将手悬在木桶的正上方,这次这簇金光色的灵气比刚刚又大了一些,木桶的水瞬间蒸发掉了,只剩下木桶壁留着一些残存的水渍。
恰在这时,房门又被敲响,还是刚刚那个店小二又拿来了一些热水放在门口。
这回宴回还没动,梵狸已经将铜壶掂了进来。
“去好好洗洗”宴回用手指了指屏风后面。
“阿嚏”
“咳咳”
梵狸刚刚想说不用洗,就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喷嚏。
“......”
宴回坐在窗户边的椅子上,手肘支在窗棂上,托着腮,目光落在近处一个屋檐上。
屏风后面悉悉索索的水声,布料摩擦的声音悉数在他耳边不断的放大,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宴回捂住了耳朵,刻意地不去听近在耳边的声音。可那声音像是故意和他作对,不断在他脑中回响。宴回认命的闭了闭眼,起身从窗户纵跃了下去。
巷子中的流浪汉只见眼前飞快地掠过一个黑影,他再想定睛一看时,却又没发现有什么人影。
他疑惑的挠了挠头,觉得是自己昨夜冻得眼花了。
宴回找到了一家成衣铺,老板正在清理货物,看样子是要打烊了。
“客官,我们今天不卖了,您改几日再来。”老板听见响动回头,说完就要关上店铺的大门。
宴回迅速的用手挡了一下,“老板,我只买两件衣裳,很快”说完从手中递过去一个银摞子。
那老板狐疑地看了一眼,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口气也松动了些。
“行,进来吧,我还是头一回在大年三十见到来买衣裳的客人”边说边把宴回往店铺后面引。
“就剩下这十来件儿了,您看着挑”用手指了指挂在墙上的衣裳,说完转身又去理自己的账。wWW.ΧìǔΜЬ.CǒΜ
梵狸坐在桶里犯了难,他也没想到会在人界待这么多天,身上一件多余的衣裳都没带。
轻轻的像是踩在木框上面的一声脆响,梵狸探出一个头往外看,宴回站在屏风旁,已经换了一身衣裳,虽然还是黑色的。手中拿着一个包袱,见梵狸探出了头顺手扔了过来。
梵狸一回生二回熟,对于宴回给他扔东西这事儿已经有了准备,连忙伸出手去接。
是一套干净的素色的衣裳,还有一件雪青色的披风。
两人站在一起一黑一白,要是走在黑夜里怕不是要被当成黑白无常,平白把人吓个半死。
梵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披风,又看了眼宴回身上单薄的衣服,暗想,当凤凰真好,就连穿衣服都比别人少。
宴回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是察觉到梵狸一年四季身上都是冷冰冰的,即便是早上起来他枕着那只手的触感,都算不上正常。
雪早已经停了,街上除了一些铺子打烊了,其他铺子还开着红火,特别是酒楼。放眼望去各处都挂上了红灯笼,街上有一些买小玩意儿的小摊前挤满了人,一些幼童拿着糖葫芦在街上你追我攘的,大人怎么吼都管不住。
梵狸那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被眼前的一幕怔住,一时竟忘了走路。
宴回好笑地看向他,“怎么,吓傻了?”
梵狸被着一问有些不好意思,忙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在冥界还没见过这么热闹的。”
“我还见过更热闹的地方”宴回像是被他这句话带入到某个回忆中去了,语气里带着几分怀念。
这里是人间的京都,天子脚下,还能有比这更热闹的地方吗?
“在哪儿?”
“灵渊山脚下”
是个梵狸没听说过的地方,宴回像是也察觉到了,轻轻笑了笑,只不过样子有些难看。
“我也很久没回去过了”说完也不等梵狸接话茬,径直走向了旁边的酒楼。
正是午饭时间,大堂里满满当当地坐满了人,有些还站在一边等。
店伙计人也灵活,见有人进来了赶紧过来迎接,头上带着的棉帽也随着他一溜的小跑一掂一掂的,看起来格外的喜庆。
“对不住了客官,我们今日满了,您看您二位......”
“那是什么?”梵狸的目光看向左边一张桌子上热气腾腾的炉子。那炉子有上下两层,下面那层是镂空的,装着炭火,上面那层冒着热气,桌上的人正从里面捞菜,吃的大汗淋漓。
宴回也顺着话音看了过去,样式实在是新奇,就连他都未曾见过。
店小二听见梵狸这样问,连忙解释道;“这是铜锅,上面那层是用来刷菜吃的,满京城可就我们这儿一家有这东西。”话里是掩饰不住的自豪,倒显得这店像是他开的。
宴回目光落在梵狸脸上,“那就吃这个吧”,说完往门里面走了几步,倚在人家店的楼梯口。
梵狸赶紧点了点头,正好他也想吃一下这个,他在冥界还从未见过这个东西。
店小二听见这话,说了一句“那您二位稍等,我给您二位拿东西去”,转身快步走向了柜台。
不一会儿,拿着一个木牌子递给了宴回,“这是您二位的牌子,等下就到您了。”
宴回摸着那块粗糙的木牌,上面用墨水写着两个字:“肆号。”
没等多久,两人就被带入大堂靠里的一个角落。桌上像是刚刚收拾好,还泛着一层水光。
伙计递过来一个薄薄的册子,上面写着一些菜名,有的还标注上“本店特色”四个大字。
宴回简单翻了翻,把册子推给到了梵狸面前,点了点上面的字说:“想吃什么?”
梵狸这几天也了解到这位鬼君的脾气,只要顺着他,什么都好说,就像一只被伺候舒服的狼崽。
很快,店家的菜就上齐了,他们这桌和刚刚看到的又有一些不一样,锅里分成两边,一边是奶白色飘着葱花的高汤,一边是浮着许多辣椒的油锅,闻起来还有些呛鼻。
宴回把高汤那头往梵狸那边挪了挪,自己则对着那辣油汤锅。
“你不爱吃这个吗?”梵狸看着自己眼前的高汤,又向宴回投去询问的目光。
“你不是不爱辣吗?”宴回手肘支在桌上,食指撑着脑袋,微微前倾着身子说道。
“......我吃的。”梵狸说完这句,见宴回还是那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又重重点了下头。
宴回怀疑是自己记错了,当初在灵渊山脚下的时候,自己只是往他碗里搁了几滴辣油,就能把他辣的要溢出眼泪来,怎么这会又能吃了?
氤氲蒸汽中,人的脸就有些看不清,店小二送上来一瓶杨梅茶,说是送的。
梵狸倒在杯子里抿了一口,眉毛瞬间就蹙了起来,鼻子也皱了几皱,嘴巴向后抿。
宴回见状忙放下筷子,“怎么了?”
“酸”梵狸好不容易把那茶咽下去,顺势就把那茶推的远远的,看都不看一眼。
“......”
宴回看他那吃瘪的样子,有些好笑,要是放在从前,这样的表情可见不到。
宴回一边拿着筷子顺着炉边的捞食物,一边注意到梵狸的动静。
只见他只吃过锅里的豆腐和青菜,拌着油碟,羊羔肉和清水鱼却一片也没碰。
看来不爱食荤这个习惯他倒是没忘
在这热意腾腾的屋子里,时不时夹杂着碗碟碰撞、桌椅挪动声和低低私语,倒真是要到了新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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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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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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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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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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