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主·
谢蕴年轻时也曾是翩翩浪子,却独独于风中城为还是少女的谢夫人留住了脚步。
谁都敬仰这样一名大侠客,哪怕他步入暮年,也是雄姿依然。琇書網
然而“人各有命”,依着谢蕴心里的想法,人的去留到底是谁也留不住的。昔日捧在手心的女儿换上了他亲自采选的嫁衣,却等不来她的夫婿。昔日他重托的徒弟,宁愿为人下囚,也不愿叫风中城重蹈明昌谷的覆辙。
哪怕背上一条命。
谢夫人面含凄苦,一口银牙几乎咬碎,也没能说出狠心的话来。
“芙华,别怪他。”谢蕴望着塌下的妻子,偏过头露出苍白的笑,“你向来不是心狠之人,自离也是。”
“别叫婵儿伤心。”
谢夫人几乎是瞬间意会到事情背后的不一样来,但还是心存疑问,面色几变,最终眼泪顺着眼角低落下去,“何苦再搭上你,早知道会有今日,早知道他……”
她的声音逐渐低落了下去,嗫嚅着。
或许当初不该留下那孩子。
可风中城确实欠了明昌谷苏家的一条人命。
二十年前,谢夫人的父亲,老城主便是由苏家主救回了一条命。
老城主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可这一报偏偏报在她丈夫和女儿的身上!
谢夫人噙着泪,无助地枕在谢蕴的青白手掌上。
雪积了一地,将茫茫车马行迹掩盖无存。
城外的谢流婵不知站了多久,身后的婢女元景托着蟒袍,忧心忡忡。
少女的十指在冷寒中早已失去了血色,宾客往来匆忙中乳娘也走上了城墙。
“他推了爹爹一掌,可真?”
云娘低头,寒风送来几乎听不见的喃喃:“真。”
谢流婵原还想问的,是不是他打的那一记毒掌?否则爹爹谢蕴又如何会中招?
“他们都说,他是昔日毒门的药童。”少女哑着嗓子,自言自语,大颗的泪珠夺眶而出,“往日还同那邪医白湘交好。骗子,为什么害爹爹……”
风帽下的乳娘点头,身旁红衣新娘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片刻倾倒。
“小姐!”
谢蕴所中的毒掌非同小可,仅仅三日,便将一个孔武有力的高手内里消耗殆尽,残存一副咳血的躯壳。
谢夫人恨毒了那为非作歹的毒门,却也束手无策,望着濒临死亡的丈夫,决意冒着风雪出城寻医。
城中人亦是为着城主安危焦急奔走着,卫队不敢松懈,比起平日来更加严谨地查探和布防。
城外远眺的独孤展见此状大笑,“螳臂当车而已!”他唤人押过囚徒。
车轮在雪地冰天中留下翻黑污泥的痕迹,囚车中低头的男子依旧是一身红衣,那额前的乱发随风肆意地飞舞,愈发衬得面无血色,十分狼狈。
白湘侧身,独孤展走近些,“可算听话了?”
“去,给我把风中城的大门打开。”
独孤展的话音一落,囚车里的人也听话地正起身子,眼神空洞的往外走。
“嘁,”白湘推了一下男子,幽幽地笑道,“想要保住你的新娘,就走快点啊。”
苏自离打了个冷战,拖着疼痛无比的身体往外走去,背后毒门一众桀桀的笑声升起,随着冷风灌入他的身体。
·云娘·
“阿娘?阿娘怎么还没回来?爹爹的身子已经……”
失去了谢夫人的城主千金,已经无法面对风中城的困境。
谢流婵望着床榻上昏睡的父亲,无助地看向身旁的乳娘。
乳娘一向是温和的,她的目光良善,总是给予谢流婵默默的守护。然而此刻的云娘子看着窗外飞雪,“夫人去了一个日夜,或许已经在路上了。”
“报!”
仆从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谢流婵惊喜地起身,提着裙摆便要出屋,动作却随声戛然而止。
“少城主回来了!”
谢流婵脑海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苏自离,”几日积蓄的泪与委屈倾泻而出,谢流婵紧紧抿唇,有些失态地拭去泪水,再抬头眼神含着愠怒,“他回来做什么?!”
云娘亦是有些惊愕,几步走上前把谢流婵护在身后,俨然一副母鸡护崽的面容,谢夫人不在,城主府只有她尚还有能力做主。
“我倒要去看看,他还有什么脸面回来!”
少女赤红了一双眼睛,领着护卫便往城门走。
却不料城门洞开着,守城的侍卫七零八落地躺在雪地里,早已没了生气。
而苏自离倚着城墙,木然地望着来人。
谢流婵瞪大了双眼:“你……”你怎么敢?
“婵儿,降了吧。”
男子温润的声音传出,手下却做出残忍无比的举动,躺在地下的护卫,无一不昭示着他是如何骗取信任,然后将信任同他的良知一并摧毁。
就如同他与良师谢蕴一般。
谢流婵总算是亲眼目睹了一切,抱头屈膝痛哭。
苏自离打伤谢蕴的事,仅仅是旁人的一面之言而已。谢流婵怎么愿意相信呢?信他打伤谢蕴,信他联通毒门,信他要毁了这个生活了十来年,给予他无限温暖的风中城?
可如今,他不仅将自己亲手建立的卫队覆灭,还低垂着眼睛,夹着尾巴要她受降。
这算什么?
谢流婵几人被毒门控制住拖了下去,雪地里全是护卫们洒落的鲜血。
·新娘·
谢蕴尚且还撑着一口气,然而风中城内早已变了天。
毒门进城,自然要铲除异己,特别是城主谢蕴的亲信。而有着苏自离这个“好徒弟”在手,清理起来也更加方便,一指一个准。
“真是一只好犬!”独孤展高坐城主府,看向下方白衣,“不过比起你来,还是差了些。”
白湘嘁一声,负着手未发一言,不过神色自若。如今的他,地位早已今非昔比,动一动手指就能叫人生寒讨饶,对于从人到“狗”的苏自离,哪里就能放在眼底。
独孤展抚掌,身后黑影四散。
白湘邪邪一笑,冷眼看着被压进来的苏自离。
叛离旧友的滋味,想来必是不好受的,城里百姓提起新城主心里都要啐上一口走狗。
独孤展像是得了戏耍的人偶,不但扬声大笑,还恭敬地扶起男子的胳膊,一步步将苏自离按在城主之位上。
“欢迎苏城主,苏城主大驾光临!我独孤展真是有失远迎啊!”
男子脸色苍白,丝毫不见血色,却还是提起精神勉强做笑意,直到独孤展的话在耳边炸开——
“打搅了苏城主的新婚夜,某实在抱歉!哈哈!”独孤展贴近了些,好似夜里梦魇的低吟,“有请苏城主杀了谢蕴。那谢蕴还等着你呢!”
“你!”苏自离猛一抬头,却叫独孤展迎面拉了过去。
“啊对,还是先成婚,免得他女儿守孝三年,叫你苦等!”
婚礼几乎是压着两个新人进行的。
谢流婵早已麻木,被人从绣楼里扯了出来,胡乱妆点,连盖头都没有便被拉到大堂,供一众毒门的恶人取笑。
而独孤展坐在高堂之位,就等着她去磕头。
“放开手!”
她不愿!
无论是这认贼做父的苏自离,还是那欺人辱人的独孤展!
她死也不拜!
可是身后一只脚踢了过来,谢流婵腿心一麻便被压下。
正是那不耐烦的白湘。
而对面的苏自离冷冷地看着她。
一对佳人,终成怨偶。
消失已久的谢夫人闯了进来,大骂独孤老贼:“谁敢欺负我的孩儿!”
那独孤展早有准备,等了许久,谢夫人终于露面。
谢夫人的武功倒也不赖,只是对着毒门众门徒,为了保全谢流婵,忍气道:“婵儿这亲我不同意,谁敢逼她成亲!”
独孤展好似得了趣,这会也不着急取谢蕴的性命,挥挥手让人带了下去。
谢夫人一脸怒容,苏自离蜷缩着手指,待要看一眼,人早就走了。
白湘伫立了许久,终究是追出了大殿,叫住了苏自离。经了那么一场,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嘁了一声,“无知妇人。”
身后人要细听时,人早就略过苏自离大步离去。
·盲眼·
谢夫人从城外奔回,尚且心有余悸。
“那腐骨之毒,不是简简单单便能解决的。阿娘花费了两日,才寻到一名游医,从那里得知,这是毒门的独门技艺。谁打得毒掌,谁便能解毒。”
谢夫人抓着谢流婵,手指露出的指节微微发白。
房门吱呀一声,云娘带着婢女元景走了进来,先是愧疚自己没能护住谢流婵,后面便跪下了。
“小姐,还是嫁了吧!”
元景亦是满脸泪,“我们从厨后头听见他们说,这城以后还是归少城主管,毒门半个月后就要回明昌谷了!”
谢流婵没有理由说不了,然而谢夫人吐出一口气,“我去和自离谈谈。”
待她回过神时,谢夫人早已大步跨出房门。而云娘望着她的方向,若有所思,也追了出去。
风中城的飞雪愈发地紧,而对面人直接合上了窗,将室外的风寒隔绝。
白湘悠悠地叹了一声,“左不过是两条命。”
他话从来只说半句,唯有意会的人能懂。
而苏自离斜靠着墙面。
屋外脚步声响起,谢夫人的声音冷冷的传了进来。
“苏自离,你出来。我有话说。”
原本还在塌上的白湘一个翻身上了梁,桃花眼随之合上,无声无息。
吱呀一声,“夫人。”
“我——”
一掌推出,谢夫人的话卡在喉咙里,瞬间没了生息。
比之白湘的毒掌,这一掌更加不留余地。
殷红的身影追了出来,在雪地里悲痛地喊:“阿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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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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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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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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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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