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医·
一袭白衣,一捧酒。
风雪虽寒,却抵不住手上毒酒的烈性。
然而风帽下的男子仿佛觉察不到五脏肺腑的烧灼,一杯接着一杯饮着,一双清凌凌的桃花眼乜斜着寒风下猎猎作响的酒旗。
不远处毒门的一众门仆只敢远远看着,心里暗骂着野狗,脸上却不得不作恭敬的神情。
真是个邪人!
门仆暗恨着,昨儿一夜的功夫,客栈不少人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其中也不乏毒门的那些护卫。可偏偏他们这些人不敢吭声出头。
因为独孤展实在是太宠这条狗了!
十年过去,那个邪气的小孩终究在独孤展的磋磨下成为了真正的猎犬,稍微一龇牙,哪里就会闹人命。
独孤家的药童白湘,如今是独孤展手底下最为忠心听话的一把手,要他往哪便要往哪,绝无二话。
“死的自己人又如何?不听话的必须要死!”
钢鞭下白衣带血,乱发横飞,衬得少年面容愈发狰狞。独孤展执刑越狠,少年笑得越发阴恻恻,弄得整个执法堂只剩下桀桀的笑声。
“不听话的必须要死!”
最后独孤展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丢了鞭拍手大叫好。
见白湘如门主,以后谁还敢往疯子手里撞?
独孤展不但把毒门绝学传授给他,还把白家的毒经一道还了回去,顺便把人丢到外面去,美其名曰“猎狗找食”。
毒门已经分不清是独孤展跟着白湘疯狂,还是白湘发扬独孤展的狂妄了。
而如今这条猎狗循着味来到了风中城外,谁都认为他不会空手而归,毕竟他每次出门都给了独孤展不少惊喜。
这次也不例外。
阴冷的面容闪过一丝回味,白湘咂着一口酒,骂了一声,又嘁声:“替我挨鞭子的狗不见了许久,是时候该找回来了。”手臂往后一扬,门仆见势主动回避了出去。
偌大的风雪,遥遥的一人一马走了过来,伴随着铃铛声走近。
来人英挺的鼻梁下呼出热气,还没出声,店小二赶忙从厨后跑出来,牵马招呼:“苏大人,风雪如此之重,可要些姜汤去去寒气?”
边上白衣嘁了一声,只听人道了一句:“不必,热些烧酒过来。”
苏自离方才才从城外巡防回来,带着一身冷寒,解下佩剑落座便听旁桌人携着壶酒走来坐下。
黝黑的长眉微蹙,苏自离抬头见到来人心底愣怔,随即容色自然:“阁下是?”
“毒门白湘。”
风帽彻底落下,青黑的长发高高束起,露出一张玉容,见者不得不提一句相貌昳丽。
对面的男子露出友善的微笑,结合那双清澈的桃花眼,仿若一只无害的小犬。
苏自离陷入沉默,脸上不自然的露出痛苦神情。却听对面竖起一根可见骨节的食指,嘘的一声,然后露出个狰狞的微笑。
对面是个疯子。
苏自离心道,他一直都知道白湘不正常,也从来没忘记过他,从来没忘记过在毒门经历过的一切。
白湘的眼神告诉他,对面的人也记得。
苏自离恨不得立刻逃走,可是他不能。
也许风中城会是下一个苏家。
“我叫苏自离。”他道,蜷缩的手指已经碰触到佩剑。
“嘘,”白湘半个身子凑了过来,按住他的手臂倒上一杯推过来,笑道,“苏自离的大名,我一直都知道。”
·贺喜·
今夜的风中城一派热闹,城中各处张灯结彩。
而城外一派冷清,酒家昏暗处醉死了几个大汉,近看时都是口中流涎,耳鼻出血,早已没了热气。
白衣男轻声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手中仿佛有一把无形的胡琴在拨动,末了问道唱得如何。
酒家无人应答,白湘手指紧紧扣着门框,直到入指三分,指尖上的血肉腥味散开来。
他大笑,“真是一条好狗,可惜了不听话!”
声音为之一低,“那就该死,都该死!”
门仆早就习惯了疯子的自言自语,其中一个斗胆向前提醒道:“大人,时辰到了。”
白湘付之一笑,稀罕的没有掌风打过去。
就在三个月前,白湘交好风中城副城主的消息传回明昌谷,旁人都为这条毒门的疯狗改了性而渍渍称奇。
而只有毒门的人知道,这是白湘的新把戏。
“我替他挨了十年的鞭子,该叫他一刀一刀还回来。”白湘大笑,眼神从未有过的决绝,“死!”
孤独展恍然间才想起,十年前苏自离放火趁乱逃跑,却留药童白湘在暗室差点被活活烧死,又被自己带人吊起来打得浑身没有一片好肉,好不容易才从阎王手里挣回了一条命。
被人背叛是多么痛苦的滋味?
独孤展不是不记得,这小崽子先前还十分护着苏家小儿,谁能想到竟然是只白眼狼呢?
这是恨上了。
独孤展大笑,本打算直接破城杀人的他转念说道:“据说谢蕴要把他女儿嫁给那小野狗,你去把他抓回来,随你处置。”
老城主谢蕴正忙着迎来客,步入中年的他心境越来越平和,衣钵和唯一的女儿都有了依托,平生的心愿都在今日圆满,不由得笑容满面。
不巧才送人出门,便有一批不速之客前来。
“毒门白湘携门主之意恭贺风中城新喜!”满堂喜庆,唯有此子白衣刺目,桃花眼轻飘飘一瞥,直直锁定新郎的方向,“顺便捉拿苏家余孽。”
宾客祝贺声戛然而止,露出惊恐的神情。
毒门素来霸道,所到之处寸草不留,邪医白湘接手之后更甚。
而他口中的苏家余孽,整个风中城,除了苏自离,还能有哪个人?
苏自离和白湘目光交错,一个眉头紧锁,一个轻松放肆,却不约而同想到,这一天终于到了。
他正要朝人走去,便被毒门人从身后反剪手臂。
“慢着!”
一个错愕间,谢蕴怒气冲冲挡住出口,“风中城素来坦荡,再者十数年前的旧事重提,显得贵门得理不饶人。”
“苏家谋害我门主在前,”白湘冷笑,“斩草需除根的道理而已。谢城主不懂,我们懂就成了。”
“再者一介罪奴而已,何苦惹得毒门众怒?”
谢蕴自是不肯爱徒兼女婿落入毒门鹰犬之中,出招便想把人夺回。
而苏自离仿佛失了斗志般,反手将人推回。
“你?”
身后一掌打得谢蕴猝不及防,来不及惊愕,恐怖的乌青便已爬遍全身。琇書網
“城主!”
“爹!”
白湘冷眼看着谢蕴倒下,嘲讽一句自不量力。
在座宾客皆是敢怒不敢言,风中城第一高手谢蕴都倒在白湘的毒掌之下,再没人敢挑衅毒门的权威了。
苏自离被推搡着离开风中城,而回头望去的那一眼令人心碎。
美丽的少女一身血红的嫁衣,在漫天飞雪中格外明亮。老城主倒在血泊中,而追出来的她站在城墙上赤目冷对,泪水不住落下,不敢相信新郎冷漠推开的那一掌。
·断肠·
“你说你错了?”独孤展哈哈大笑,仿佛听到几十年没听过的笑话,他看向台阶下跪着的囚徒,一件一件数落着,“风中城谢蕴的亲传弟子,据说除了谢蕴以外无人是敌手。”
台阶下白湘嘁了一声,很明显的不同意这个传言。
独孤展踱步继续道:“你这十年过得倒是安逸,要不是这名声传出来,谁能想到我的小野狗藏在那雪地冰天里?”
苏自离闭目不语。
“不听话的狗而已,来人,取鞭来!”
“慢着!”
白湘走上前,目光直逼眼前人,“这狗要由我处置,先前门主莫不是在哄我?”
他这举动倒叫不曾被忤逆过的独孤展觉得新奇,还没等话出口,白湘又道:“可不能这么便宜了他!”
一颗药丸直接打入喉头,苏自离不住咳嗽起来。
“断肠毒药太便宜你,不过倒也合适。”
白湘冷哼一句,眼神恨不得将人撕裂,抬手指挥人把囚徒拖走。
高座上的独孤展饶有兴味地瞧着他,身后数十个黑影攒动。执着长鞭的那只手随意一丢,好似放弃了施虐的念头。
“罢了。”他叹气,悠长的喘息声回荡在空旷处。独孤展忽然眼神一动,叫住要下去的白湘等人,“放不放他都由你,不过这条狗还有用,别弄死了。”
低头的男子呆滞的神色为之一凛。
“晓得了。”
白衣带着人没停住脚,末了经过门槛处照着门就是一踢。
老旧的大门发出最后的嘶吼,摇摇晃晃就掉到台阶下。
“啧,小疯狗。”
孤独展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向角落瞥了一眼,便有几个人急匆匆跑了出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月上枝头时分,那几个匆匆忙忙的门仆飞奔而回。
“门主,”领头的黑衣恭敬地献上血瓶。
瓶中淡淡的腥气和着血沫的味道顺风飘来,这独特的气味令独孤展为之沉醉,也令堂下伫立的仆从屏住了呼吸。
毒门提升功力的秘法,堪称最为残忍,也是最为迅捷的方法。
活人的鲜血,最好是从小浸泡在各类毒药的童子体内取出。
独孤展轻轻嗅闻一口,于他而言,这就是最浓厚的补药。
“谁的?”
黑衣低首,“白湘大人亲自取的。”
独孤展大笑,“看来他今夜倒是高兴。那只小野狗呢?”
“属下等人过去时,苏自离已然毒发,应该还能熬过今晚。”
“年年都是这个口味。”独孤展将血瓶一饮而尽,温热的腥气充斥着整个口腔。他咂舌道:“可惜了,还没尝过另一个好的。”
黑衣心领神会,摆手将另几个童子抓了上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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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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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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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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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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