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七位吃梨的,顿感吐出来不好吞下去又不是,只全含在嘴里,鼓鼓囊囊地不敢说话。
穆与棠和柳氏更气——这叫什么事?苏荷好意送来八个炉端烤梨,买梨要钱,烤梨也费时间,却没落半点儿好,反被他们嫌这嫌那的!早知道她们就该强硬些抢过来,哪怕摔了盘子,也不给他们吃。
事已至此,再怎么懊恼也没用,还得想办法妥善解决。
假如把梨芯捡起来,仔细察看有没有虫子,恶心自己不说,还会被张大郎以“我干嘛编排自己吃虫子”等话来拿捏,更会落于下风。
穆与棠索性不管到底是不是真有虫子,装出特别担心的模样,“张大郎,这可如何是好!您是张家印刷的少东家,张家印刷离了您就成了一盘散沙,运转不开!都怪我没执意拦着您,让您吃了虫子。您是天之骄子,吃坏了身子,就是把我卖了也赔不起。要不这样,我送您去大医馆,让大夫给您望闻问切一番,争取早些把虫子呕出来,我再把把虫子晒干放在穆氏酒肆里,让以后来的酒客们都瞧一瞧,这可是张大郎吐出来的虫子,你们看一眼都算赚到了。”
这一大通恭维的话,让张大郎志得意满,连连附和,“没错没错,就该这么办。”
就这还没错?
且不说呕吐出来的虫子有多恶心人,单说张大郎这个冒牌货,压根不是张家印刷的东家,狐假虎威罢了!
七人不再吃炉端烤梨,闷头喝酒,装作不认识他!
穆与棠见张大郎被曲意逢迎已乐昏了头,便趁热打铁地催促道:“张大郎,事不宜迟,我这就送您去医馆,让大夫给您诊治一番,尽早弄出虫子来。”
把虫子弄出来?
张大郎压根没吃到虫子,哪里弄得出来?不过,去看大夫要付一笔医药费,他可不能放过这个敲竹杠的好机会!
“小娘子,你这穆氏酒肆要开着,离不了你,不用你陪我去医馆。不如这样,你给我十两银子当医药费,我自去看大夫。”
真要是吃进了虫子,早就大吐特吐,嚷着要去看大夫,免得拉肚子或添其他病症。可张大郎不要穆与棠陪着去医馆,却要十两银子当医药费!
这般明晃晃地打秋风,真当她人傻银子多好骗呢?
这时,她隐约听见苏荷的大嗓门,“武侯,那人就在前面的穆氏酒肆,正胡闹呢。”
武侯来了,若只是这些芝麻绿豆大点的事,顶多只是说张大郎几句,并不能把他怎么着。何不将计就计,让张大郎为今日目中无人付出些代价?
穆与棠心生一计,便笑盈盈地答道:“张大郎说得没错,我还指着穆氏酒肆赚钱呢,确实走不开。那我给您十两银子,您自个儿去看大夫。倘若不够,再来找我要。”
“那敢情好。”
同行七人:这位胡姬小娘子,看着漂亮聪明,原来脑子这么不灵光!一下就被他骗走十两银子,下回银钱不凑手的时候,也学着张大郎刁难人,银子得来轻而易举!
柳氏:阿棠在内廷也是个颇有骨气的人,怎么开了酒肆,反倒这般纵容无礼的客人?换做是自个儿,别说十两银子,就是十文钱都不给,还要把他轰出去!
柳氏本想劝告一番,但见穆与棠露出少见的狡黠眼神,便知设了个圈套,等着诱敌深入,再一网打尽!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柳氏咬咬牙,从抽屉里拿出了十两银子,递给穆与棠。
穆与棠双手捧着两锭银子,恭恭敬敬地呈给张大郎,“请您收好,为避免虫子在您肚子里肆意横行作祸,您一定要去大医馆开大夫。”
“武侯,请小心门槛。”
苏荷引着三位武侯进了穆氏酒肆。
这人不是刚才送炉端烤梨的什么苏五娘么?怎么她出门了,再回来就带了武侯?
张大郎赶忙坐下,拿起空空如也的夜光杯,装作一仰而尽的样子,大气不敢喘一声。
高个武侯问:“光天化日之下,何人在穆氏酒肆闹事?”
“武侯明鉴,闹事算不上,只是他张大郎炉端烤梨里吃出了虫子,我想着他是张家印刷的少东家,身份贵重,不可小觑,便给了十两银子让他去看大夫。”
“有虫的梨何在?”
穆与棠用帕子包着那个梨,捡起来放在托盘上,呈给三位武侯看。只见梨芯还有些没吃完的梨,连梨籽都不曾露出来,哪有什么虫眼或剩半截的虫?
苏荷一看每张席案上都有梨芯,更来气,愤愤道:“三位武侯明鉴,穆氏酒肆的炉端烤梨,是我在去武侯铺之前烤了送来的,本意是送给穆二娘和柳娘子尝尝,哪知被他们这伙人分着吃了。尤其是这个张大郎,吃了还不算,张嘴就是造谣有虫子,吃出了病,还要十两银子去看大夫!这不是抢银子么?”
“我就是吃出了虫子,不是造谣!”张大郎梗着脖子,大声反驳。
苏荷左手叉腰,右手指着张大郎,质问:“张大郎,炉端烤梨连梨都烤熟了,里头的小虫子,那还不是早就熟透了?大晏王朝疆域广阔,许多地方有特意抓虫子吃补身子的习俗,怎地人家吃虫子就是不身体,你吃虫子就是吃出病了?况且,看你说话中气十足,面色涨红,哪有半点病容?”
“我……我就是吃了虫子不舒服,刻意忍着,你们瞧不出来罢了!”张大郎尤自嘴硬。
苏荷怒斥:“我呸!你就是满口胡言,想讹人罢了!”
“你这小娘子,好毒的嘴!我堂堂张家印刷的少东家,每日经手的银钱成千上万两,岂会讹区区十两银子?”
苏荷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低声问穆与棠:“二娘,这泼皮真是张家印刷的少东家?”
没等穆与棠回答,三位武侯已然有了主意——张家印刷在东市极为有名,他们在延康坊的武侯铺当值,虽没有见过张家印刷的少东家,却听说他长得一表人才,出口成章,乐善好施,遇见囊中羞涩的读书人,常是半卖半送。因而,少东家接管张家印刷,竟比他爹经管要赚得多。而张大郎,句句话粗鄙不堪,占便宜敲竹杠这些意图,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张大郎,这个梨芯不见半点儿虫眼,也没见剩下的半截虫子,可见你是睁眼说瞎话,为的就是让穆氏酒肆赔你十两银子医药费。倘若如你所说,每日经手那么多银钱,岂会看得上十两银子?那你为何又要收下那十两银子,不是讹她又是什么呢?”高个武侯质疑道。
张大郎辨道:“是她硬要赔给我的,又不是我开口索要的。”
“张大郎,你说得没错,是我要给你的。只因看在你是张家印刷少东家的份上,才这般大手笔。如今看你说话颠三倒四,全不讲礼法,我不禁要怀疑你是否真的是张家印刷少东家了。”
穆与棠讲完,再朝着三位武侯施礼,郑重请求:“请三位武侯带着张大郎去张家印刷,让他们辨一辨到底他是不是少东家。”Χiυmъ.cοΜ
“理当如此。”高个武侯接了话,再勒令张大郎前面带路,去往东市的张家印刷。
同行七人:张大郎刚到手的十两银子还没捂热,便要飞了!不仅银子没了,打着张家印刷少东家的幌子,到处坑蒙拐骗白吃白喝的事也要本相毕露,到时候看正经的少东家把张大郎狠狠整治一番,那场面真够带劲又好笑!
“假如张大郎非张家印刷的少东家,那就是假冒他人骗取钱财,根据《大晏律疏》第九篇《诈伪律》,除了财物归还原主,还要杖责二十大板。”
假货始终是假货,张大郎被拉去家印刷验明正身,除了还银子打板子外,还要被少东家折腾一番,得不偿失!他慌忙丢了银子,踩着几张席案,狼狈地逃出了穆氏酒肆。
三位武侯,并未往外追赶。
眼睁睁地看着始作俑者就这么逃了?苏荷叫道:“你们倒是快去追啊!”
三位武侯眼神如利刀,对她这般命令的语气甚是不满。
穆与棠忙打圆场,“三位武侯,苏五娘是怕张大郎逃出去,继续作祸,说话急了些,难免语气不好,还请三位武侯见谅。”
“等回了武侯铺,我等修书一封,派人送去给张家印刷的少东家,让他处置这个滥竽充数的张大郎。”
“那就有劳三位武侯了。”
三位武侯便离开了。
苏荷得知还在喝酒的七人是跟张大郎一起来的,便打听张大郎的身世。
原来,张大郎姓刁,在家中排行老大,都是真的。只是,张大郎是张家印刷东家的旁支,堪堪在五服内,七岁丧父后,一直与老母亲相依为命。他混了几年,家里揭不开锅,他娘便去跪求张家印刷的东家,才给他求来雕版刻字的差事。可他嫌活多又累钱少,常趁着东家或少东家不在,便偷溜去东西市玩。但凡要是抓到他不在,或是雕错了字,要罚他的钱,那就会哭天抢地,说东家欺负他们孤儿寡母,便不了了之。
“东家和少东家已忍了很久,这次要是知道他打着少东家的名号胡作非为,定要把他赶走的。”
同在张家印刷做雕版工匠的七人,有心借着揭发张大郎的恶性,立上一功,喝完酒结了帐,他们相约去武侯铺,等拿到了武侯写好的信,再呈交给少东家,让他治一治为非作歹的张大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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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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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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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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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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