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是在后各自看戏私语的人,也不免这一时停了动作。
天色有渐唤白的趋势,可宫内是没有的。血气犹如魅魔,一股一缕的缠绕住每个人鼻尖的气息,满地杂乱凌然的尸身,从殿前澄亮的回水廊前至赏荷临月的池旁,池中清凉碧翠的秋水已成浓郁黢黑,翻腾着雪白柔软腹皮的死鱼与早已魂灭的宫人残肢一同堆砌。殿前还燃着一盏驱蚊用的清凉碧角琉璃大灯,此刻火焰细弱,正被秋风所擒。
江迟凄凄惨惨地颤抖护住那一盏冰凉大灯,身躯惊颤,不住的抖动起来,柔软额角贴在灯壁上,再也抑制不住地悲声直放,双手苍白无力的随之下滑。
青衣顿了顿,旋即从铠甲之中抽出一线柔软锦帛来,他觉得自己稍微有点迟钝,接不住江迟的戏路。
他上前,轻声劝住了哭个不停的江迟,复而将帕子递给了她,缓缓回首,唇边一抹明然笑容:“不必怕的……世子来了,宫中那些魍魉,逃不掉的。”
江迟拧眉接过,见目的已达,通红凌乱的回首殷勤却又胆怯的望着谢临歧,谢临歧唇边僵硬一提,旋即也淡淡出声附和,教她不必再怕。
那灯原是周围漆了些许驱魔避邪的法纹,不知为何今晨便被人悄无声息抹去了。这一出戏唱至此时,已有收尾趋势。但有的人偏偏就不爱看这一码,非要自己挑衣捏指唤来新的人撰写,不说打乱原本戏本的词罢,这分明就是群魔乱舞。
一嘶一哑低回的抽气声,似是还有一线微弱凌乱的呼吸声息在此刻潜伏。江迟欲起身,不知何时,原本临水回廊处的浓郁黑影里突然闪现一抹慌乱身影,像是冲着她这个方向来的。
江迟被骇的一激灵,提裙仓皇向后退,一副无助样子。青衣率先将她拉至谢临歧身前,自己则从琉璃胄上抽出一柄锋锐匕首来,身后那些原本就不得劲的众人也纷纷探头扬首,想要看看方才是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江宴面色不大好,但此刻仍然不忘愤愤剜一眼之前与她唇舌论战的年轻人。至今,她眸色黯淡的瞧着谢临歧身前那个宫人,不知为何,气就涌了上来,面庞刹那变得气愤血色。她动了动被束缚住的皓腕,憔悴花颜忽而怔住。
她的耳旁有个极低迂回的嗓音,如珠玉相撞,翩然之中带着玄回的低沉。他极其蛊惑的只对她一人说,顺着她的心意向下说:“你瞧瞧,瞧瞧……不是你的母亲为你求来了玉山神的庇护么?为什么他此刻不能将你特殊的放出来呢……明明你是与他关系最为亲密的女子呀,他应该将你接过来,护在身边的。那个宫人,碍眼……”
“是啊……碍眼……”江宴茫然附和,忽而低低的笑了起来。
那人听见她喃喃疑惑回首,冷笑道:“你这女子受了什么刺激,方才非要一个劲儿的与我争论也就罢,现如今又当着我的面儿骂我,真是好生没得家教!”
江宴猛然抬首,唇边艳笑缓缓张大:“就该去死的”
刹那,不知是何原因,原本锁住她皓腕的兵甲线刹那崩裂开。她却是身躯轻灵的从容疾速从人群之中穿过,谢临歧淡淡回首,她伸出一只纤细素手来直欲取江迟的后脊,却在机瞬间被谢临歧截断
江宴不知为何,眸中生出一点滚烫的泪意。像她的爱意,疼痛又惶恐。
这是她第一次与他如今近的直视。他一袭袍雪随清风摆动,那副眉山聚水的灵秀好皮囊,当真是可以一寸一寸细细端详也寻不出错处的。她曾经一直幻想过他会有一日将她看入眼中,可他没有。他眼底有春光、有秋水,他是全大京之中最为被姑娘们议论起的爱慕对象,可他看谁的眼神都是一样的。
江迟微微拧眉,血色污痕下藏了她那一瞬间看戏猥琐起来的表情。她看着自己未来的主子大力掐着自己的亲姐,劲大到像是要活生生拧断她的腕子,肩头稳坐的萧宜也忍不住放宽眼色。
其实不是掐着江宴的腕子。江迟遗憾撤回视线。
他倒真是个爱干净的神经病,手指在空中忍耐地虚握,离江宴的腕子仍有一指头宽的距离。
江迟颇为后怕的缓过劲儿来,面上那副娇怯死人脸又重新摆了出来。这戏为难青衣,为难符鹤亭了,她向前,一只素手随意胡指了个方向,便将方才众人的思绪又引了过去。
谢临歧淡淡的松开手,淡漠望着她。“心神不宁,才会被心魔所蛊惑。”
江宴满面痛楚的泪痕,他视而不见,似厌恶一扬掌,震去方才的污垢,方转头唤来几个空闲着的暗仙,大步前去寝殿内,还不忘唤人重新将她绑起来。
江迟颇为震撼的顶着张雪白的死人面孔,一时观戏眸色太过诡异,青衣一只粗掌无奈将她视线板正回来,悄声道:“别看了,再看一会儿被五花大绑的就是你。”琇書蛧
江迟提裙,欲言又止,终归还是没能随着谢临歧进殿。她与青衣在外头,青衣点了队长出来包围寝殿,又将那一帮被绑的几百人送到殿外,挨个睁大了眼睛从大开的殿门之中望着光明正大进去的谢临歧。
青衣说了,没地方的可以蹲下看,实在不行就从窗纸散味的小孔里看,反正办法总是有的;谁要是在逼逼赖赖的说谢临歧有谋反篡位的心,他立马就可以将那人塞入窗孔里让他好好的看着。
有时候粗暴一点可以解决掉很多破事儿烂人,他一直深信,并且将这个道理低声与江迟说了。江迟满面赞同,袖中朝着他送去一个大拇指,面上满是受教的了然,而后便端起戏本子,继续顶着张惨白的死人脸站在殿门旁,与青衣像守门童男童女似的一左一右。
地府卑微日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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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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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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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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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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