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味道她不喜欢。
其中最郁冲的味道是平素开的最盛丽的牡丹,熏得她思绪微微的发涩发愣,连带着也更加的小心,弓起腰身躲过巡逻亲兵的毒眼睛,细腻的手掌攀撑着一截狭短长度的墙头,险些就要打滑。
那抹鬼魂又被她收回了发间。她要带他去洛阳城西稍微偏僻些白马寺,在那里找到最初瀛洲佛门遗留下来的灵牌,替他超个度送轮回。
早先洛阳的白马寺是瀛洲佛门的领地,但后来随着瀛洲佛门被天帝所厌弃,瀛洲佛门的僧侣逐日暴弃式的离散,第二的宝悟洲便留在了这里。
她前些日子去白马寺拿灯,说是从白马寺拿,其实便是偷偷的从一处狭洞溜进去,找在废弃许久的阿绮发榴殿内藏匿许久的师兄。
江迟的眼睛锐利了些,匆匆走时恍惚瞥到阿绮发榴一只镀金半锈的灵美赤足之下,落了灰的破败帷幕间漆黑乌亮的超度灵牌在反射日光。
她犹豫了许久,将身子犹如猫般地弓起小心藏匿,宽大浓密如影的枝叶间几乎谁也不能辨别出那里有一个人,唯有清素雪白的花瓣或多或少的摇曳。
长队的沉默士兵已经转向了另一纵幽深的巷间,江迟也趁着这时避开灼热的日光侧身弯腰,将两只手紧张的扣在墙头粗糙沙砾上露出的石块间,如一抹稍纵即逝的小小闪电,顷刻安稳地坠下了一墙之隔的自由之外。
要去洛阳的白马寺,先是要从繁华的长安道横向穿过,再从秀丽坊与桂花巷间的一条路行去,若是以她现如今的速度与时间行去,估摸着天黑了,她人堪堪到秀丽坊前。
江迟有些发愁。江迟还有些屁股疼。
她悻悻地揉了揉因为长久卧榻而有些麻木的屁股,袖手在墙外,半叉着腿思考人生。
她什么也干不了,这是肯定的。受了伤,捅自己的那一下不人道的大了些,身上的钱财也不够雇什么的……
江迟颇为严肃的抠了抠自己纤弱脖颈上一个刚刚被咬出的新包,想了又想,终究还是走向了城东。
她的师兄住在那,而且好像比她有钱。
还比她高呢。
一想到这种事情江迟就颇有些沧桑,但又有些伤感。毕竟
翻飞的雪白花盏素净如练,翠锈的枝叶恣意伸展被晒酥了的身子。
唯有树下墙前那个落寞的身影是孤独的。她仿佛格格不入,大批大批的日光倾泄而下,照的她满是猝不及防,只能狼狈的用两只雪嫩的小手遮挡眼睫前过分刺眼的光芒,凭着自己记忆里有些发黄模糊的路线,迟疑却又坚定的行去。
她要走的路未必会是江宴的那种锦绣安逸堆积起的好命。从江迟被慧明收养的那一日起,她便从不是如今的这个她自己。
她叫宿柒,慧明捡到她的那夜东方七宿出奇的艳耀,氐宿更是明光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当夜慧明断言:苍龙之胸耀野,必将纵野火于四方。
江迟一路穿过喧嚣接踵的人群,微微的汗气与喧腾的花香呛得她一路干呕清水,但她又不敢耽误了时间。
出来的如此轻易,让她总是疑心身后的追兵就要近了。
瑶姬又去看了几次江宴,江宴已经好转了许多,一双粲然瞳子也不再幽摄摄的睨人,苍白的精巧小脸写满了疲惫。琇書網
见瑶姬来,她面上堆起些细弱的笑容,问道:“阿母,妹妹呢?”
瑶姬的面孔当即冷淡了下来,淡漠的抬了抬眼皮子,语气懒散随意:“在院子里。挨禁足呢。好好的咱们母女叙叙情,谈那个晦气鬼作什?”
江宴的面上一派病后的恬静,淡淡的道:“我好像记不得去她院子里是因为什么了。而且”
瑶姬听见前半句有些动怒。
江宴缓缓绽出一抹脆弱的惊艳笑容。
“她把我的菩提链子,给偷了”
窗外已能窥见苦夏的微弱轮廓,翻飞成涌的各色锦绣花朵在江宴扩大的笑容里逐渐化为一抹泡影,风动簌簌,影动簌簌。
她甜美平缓的声音缓缓的流动,“我只记得,我想去她的院子里问她些事情。她先是不开门,随即我迫于无奈,叫总管打开了门,那个时候风好大啊,晚上黑漆漆的,她对着我笑,像鬼一样。我向妹妹讨要白日遗失的链子,哪成想她对我说根本没见过。可她的手腕上就带着那串菩提链,甚至还松线裂珠了……”
江宴总是要找上些漫不经心的理由恨上她的。
在瑶姬心知肚明的柔和目光之下,她笑的坦然单纯。
“妹妹怎么可以这样呢……先是抢了我的灯,又把我的链子偷了……阿母,我真的好委屈好委屈……”
那个人风华初绽但也是惊艳翩然的面孔在她脑海之中悄然滑过。
他拒绝了她。拒绝了如此心高气傲,万人宠爱的她。
江宴颇有些不甘心,可她的能力尚小。
“阿母……拜托,拜托你,一定要为我做主!也不必等她身子好了,就现在罢你派人去她的院子逮她,先对她用上看颜的家法,再将她押送到宁王府,为世子道歉,好不好?”
这近乎颠倒荒诞的言语从一张樱桃小嘴中甜蜜的出现,她仍然带着孩子的天真,可正是这种残酷的天真,让江宴颇为肆意妄为。
瑶姬的视线明晦又晦明,点了点头。
“好。”
江宴笑的如花惊美。
她现在还不可以杀掉她。阿母说过,她的命数太过坎坷离奇,得不到祖先的传承,亦是得不到成为金仙的资格。
但不必担心
一切都有那个人。那个人可以替她承受属于她的雷劫,那个人可以代替她成为罪孽最深的那一个该死的人。而她。
而她。她是要走光明锦绣道路的,成仙,觉醒傲人血脉,登上唯一的高座,然后去追寻那个风华身影。这所有的所有,那个人本来就不配拥有。
她生下来就是要给她江宴当替身、当奴隶用的!
地府卑微日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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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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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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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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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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