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歧袖手,闻言抬了抬如羽眼睫,良久道:“是。”
我不免有些沮丧。颇为无助地内绞手指,指尖光影之间夹杂些许日光,变幻迷离。
谢临歧伸手,轻轻抚摸了我头顶放出来晒太阳的冠羽,那个小东西似乎也因为我此刻的神情而变得弱摆丧气,我甚至能在脚下的影子看见它弯着冠羽最顶的那部分,耷拉如同柔软单耳。
“但,”他略沉吟,轻轻掻了掻冠羽逐渐丰满的火红软羽。“现在是尘埃未落定之前,仍然有可能。”
我自嘲的哂了哂,在他身后愀然抿唇。
“以前他在的时候,我顶儿讨厌萧宜天天嘲我。我也一直不相信肥烟真的死了,可当时我清清楚楚看见的她被轻易穿膛,总感觉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哗的的就碎掉了,补不回来了。”
我无助的将指尖颤抖地撩上谢临歧的衣袍,感受络绣的浮幽金线,那些迷茫无措随着我不安的心一同释放出来。
“还有地府……地府也要没了。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给肥烟萧宜他们报仇,然后呢?去找业火,再然后呢?我有时就很惶恐……”
说罢,我颤抖着眼睫,缓缓望向了谢临歧。
风影之中谢临歧仍然温润站定。他垂着细密如鸦羽的卧雪长睫,两眸漩着锋芒尽敛去的叆叇烟水,清透至明地无言凝望我,仿佛此刻我是唯一。
我要说的话讷了讷,忽而哽端在喉间,像是被那苍茫烟水刺到,被那唇角渐渐褪去的笑意刺到,避缩地抿了唇,不知所措地僵硬垂了手。
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
谢临歧的一只手轻轻搁在我发顶,另一只修长的手抽去我束发的簪,让满头烈光如海般倾首扬下,刹那灼暖我全身。
他极轻地拽起我袖摆,叹息地将下颌温柔抵在我发间,任由那根逐渐长大的羽毛在他面颊之上婆娑,将我拢入怀。
“你总是在害怕……我不知是因为什么。”
我挣了挣。
“……我在怕这一切都是假的。”
许久,我抬了抬目,放空地垂睫。
“地府是假的,萧宜他们是假的,你也是假的……到头来都是我做的梦,永远也逃离不了那人的手指间。甚至我的前世也是假的,他从始至终都在玩弄我的意志……看着我每世苦苦挣扎,以此为乐……”
我怕的太多了。
我深深地将头埋进他蓬勃的胸膛,以额轻贴,凝神谛听那鼓鼓的跳动,心情忽而安定了下来。
“我要杀江宴。不管萧宜现如今是死是活,肥烟的债由我替她收,至于其他的事情”
我吸了吸鼻子,自我肯定道。
谢临歧颇为无奈地望着我,唇角犹绽一抹浅笑。
“你瞧。每次都用不到我安慰你,你自己便能安慰自己了。”
我忽而生了一个想法,费力仰首,晶亮亮地看着谢临歧:“我记得你有人的,对不对?”
谢临歧此种角度望去,眸灿若乌黑顽石。
“又有什么坏主意?”
我嘿嘿一笑,面孔羞涩,写尽了单纯天真,还有一丝丝的猥琐。
“她那么想成为我……当然要成全她了。”
天气逐渐变烈,穹顶光波如巨大澄碧,隐约有几缕花香草木的风华掺杂其中。
我将腕间的牡丹抽点出来,将那华美冷艳的雕瓣翻来正对准我额眉间。谢临歧在不远处与他下属商讨要事,我便乖乖地在他附近温习那些拗口术法,虽然多半仍然是记不住的。
不知何时那帮人已经悄然换为另一波,我面熟的符鹤亭不在,辜沧澜甚至也不知所踪。
我方才问过谢临歧,江宴神情那般犹疑又急促是不是他做了什么。但他只是轻轻摇首,绽开两片澄明的眸沉静道:“是辜沧澜。”
我旋即愕然,微微不可置信,震撼于辜沧澜一介凡人是如何蛊弄的动江宴的。
谢临歧倒是满目淡然,衔笑冰眸:“人间不安分的小仙多的是……会旁门左道的魍魉也掺上一浑水,为了所谓的那件大事,几乎所有人都在动”
我一直没有问过那件事情到底是什么。周芙姿在说,萧宜在说,每个人的口中千变万化,可根似乎仍旧与我有关。
硕大饱满的花瓣剔透而绽,在我雪白的双手之间灵巧转跃,咕噜噜的好似冰剔锻冶般,极其无聊地仰首静观。
那里,一角泥色长崖嶙峋而悬,恍惚仍是昨夜的时光,那些泥雨血影,阴森冷然的眸,都如此刻过境的夏风般沉沉闷去。
也就是在那里。
辜沧澜挽剑,用雪尖高挑起一线如蜜丝的澄金蛊线,被风雨摇摆成灰。
我不免酸涩了眼眶,轻揉,总觉得那里恍惚存有一角乍然的初春惨绿色,暮暮如柳春般电光掠过。
我慢吞吞的回眸,见谢临歧仍在,安心许多,微微放松,将精神松懈下来。
孟夏斑斓的光影间湛青天角有一抹萧瑟的惨绿悠悠然掠过。
悠悠的风……
冰屑与雪雾迸裂的细碎声响犹如夜雨清荷刹那醇绽的瓣剥之音,鼓入我双耳之间,四周冰琼玉雪的幻世之境有一种奇异的镜像。
我觉得四肢间的血液忽而倒流,察觉到什么的谢临歧微微回眸,眸色如烟水苍茫。
这种感觉……
太熟悉了。
斑驳铜印般的日影烘的人意识渐渐溃散,那个清丽蜜滑的嗓音又卷土重来,如在噩之诅,逐渐开始掌控我全部的意志。
极其冷艳的牡丹在我掌中缓缓凝冰。那瓣内璃外的各种神色炫如七彩日华,声音带着蛊惑的诱音,脑海之中回响如凄鸣。
“杀了他……”
还带着深深颤颤的气压回响。
恍惚间天雷暴虺,我眸神瞬然凌厉成锋,唇畔犹挑着一抹浅笑,这笑容在牡丹的反光之下细观,与谢临歧的笑有七分相似。www.xiumb.com
我将牡丹最圆润娇艳的瓣子顶儿轻抵眉宇之间,额角冰凉一痛,声音清脆到发颤。
“三番五次的操控我意志,假借封印之名为我下咒伤我魂魄,枭,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好控制了?”
02283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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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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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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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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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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