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视线温柔,却又暗藏小心,一点一点的从我鬓顶缓慢迟疑地带向眉尖,眸畔,大抵是瞧见其中只有两池清亮亮的水,不可避免的叹息,失落,终究是收了回去。
这倒是让我愈发的好奇……
周恕己俏着秀眸漾荡的水,似是嗔怨又似不耐烦地道:“你还要这样看她多久?我只答应跟着你的计划走半月,既然决定放手让她自己成长来寻你,又何必流连片刻的宁静?”
谢临歧闻言淡淡一哂,扬袖将那其间纵横的刀疤鞭痕遮起,明澈双眸却是倏尔瞥向我鬓旁,我只觉那里有阵轻痒,似是多了什么直直贯穿我梳起的双环发髻。
我伸手一掻,摸到一个圆润带花纹的小物,似是个簪子。
他便是此刻驻足清风朗月花影间,身后巍巍春山与锦绣宫廊在他容华之下只成了个衬比,眉间含温,唇畔点起春波层层涟漪,使我不可避免的念起逐渐尘封锁闭被抢取的记忆,那里面是不是……是不是曾经也是有个我很爱很爱的少年郎,也曾经这样注视过我?
只是我忘了,此时此刻才悲哀的发现,那些人竟是当初狠绝恶毒的连一点这样的念头都不曾留给过我。
“此物名唤迟迟。我如今实力倒退,被昆仑镇去大半的法力,恐有反噬之态。天帝与昆仑容不下我,不知还有多少诡计在等我。但我不愿你因为我被骗去其中,此物有佛法加持,可保你风雪无恙。”m.χIùmЬ.CǒM
他声音依旧温醇,不再去纠结我记不记得起,顿了顿,而后道:“总有天你会记起的……我可以等。不过如今你封印已解,还需迟迟为你掩去踪迹,昆仑的人可不好骗。”
我悻悻道:“你猜出来啦……”
但谢临歧也并未表示反对,只是用目色隐隐鼓励我,大概是认同了我这种想法?
要取太阳之后的讹火,那就得去昆仑求可穿行与大荒百国的黄沙道,前往曦和国。
但是这玩意儿……三千年前好像就被萧宜炸了。
他那个老魔头年轻时候风流又风骚的,苏念烟之前跟我揭发他风流史的时候还特地的跟我说,虽然他当时一颗心都是那个老相好的,虽然他是个魔族喜欢天天逛人间平康坊调戏美丽姑娘和多情老鸨,虽然他非常热衷于与天庭昆仑大荒作对,虽然他当时这些事情已经够震撼的了,但他后期又干了惊天动地的为爱封黄沙道之事,将当时追杀老相好鼓的那些天兵神鬼给挡的严严实实,缝都没留。
我只觉得眉心痛,惆怅无限悲伤盈胸地吐气,发怔地凝望已经飘远的谢临歧身影。
他啥时候走的,我都没注意。
周恕己以指摩挲脸颊,甜甜蜜蜜地笑着:“这么舍不得他呀?啧啧,你说江宴若是看到谢临歧丢了记忆还这么喜欢你,不得气疯啊?”
我奇怪的看着她,她好像知道很多我们三个之间的隐秘故事。“江宴真的喜欢谢临歧?”
周恕己流转潋滟的春水内涵一敛,盈盈道:“我可不告诉你。谢大人可是发了令了,这些事情你自己去探找最好。不过……你若是再让我取一个你的羽片,编织一下三日后的局,我便告诉你个……让你心疼的东西。”
我果断道:“是吗?那周姑娘再见,今夜好梦好么?我先与肥烟入寝去了。”
她面上的笑一滞,“你不听吗?”
开玩笑……就我那个时灵时不灵的传承,别说羽毛片子,我连火星都喷不出来鸟。
我只是微微笑,就像我怎么微笑的飘来,也应该怎么微笑地撤去。
苏念烟与我此时并肩行去,待到行离的飘远,虫鸣薨薨月凉如练之时,我轻微感觉颊下一颗早已冷却的珠泪轻痒,已然轻飘飘化作青流入地。
周恕己好像笑了一下,又像是叹息。
“他可是……在偿还你,一点一滴熬着你当初熬过的苦啊。”
苏念烟的手冰凉无比,我想了想,还是将她的手轻轻拉入我宽大的袖袍之中,又自腰间带着的玉袋中捻起一块浊糖给她。
“萧宜叫我带的,他说你最喜欢吃这个。”
她闻言一愣,圆大的眸清澈见底,只比我矮了半个头的头微微低垂,伸出素手去接。
我恍惚了下,苏念烟鲜少露出这般安静女儿姿态,倒也是头一次。
后来我才想起来,她死的时候也不过是及笄之年,还是个掌间娇贵明珠。
无声的泪跌入我眼底,我几近艰难的才扯出一抹淡淡的哭笑,这月色踏的我疲惫至极。
我死那年太液池中刚生莲,三春江水溶溶与日华流向一身山河,没有宝饰玉席葬我,只有孤零零的符咒与我一同泯灭。
我想知道许多东西,为何天庭要大力灭杀毕方可偏偏却留下了我与江宴,又为何只选中江宴,而弃了我?
地府的通道口连牛十九都归去了,只有萧宜安静地驻足凝视。
苏念烟微微动唇,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的掉下颗滚大的热泪扑向萧宜。
萧宜只是无奈的用手拍着她发髻,似是不理解为何一向无感无情的她哭的如此厉害,连声道:“怎了这是?是受欺负了么?”
我袖手无声解释,其实是她听见了鼓的名字。
萧宜在读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唇角淡了淡,旋即又抬目瞧见我鬓边的簪子,惊奇道:“你这簪子好生可爱,竟是用玉雕纂的成小小橙果的模样。”
我摸了摸,蛮不好意思的讲是谢临歧送的。
轮空日已然在日夜中划过去。明日又是最为繁重的出任务时候,萧宜领走了苏念烟,我也困倦着滚回我空荡荡的屋,只来得及将簪一拔,见确实是个可爱橙果,几分诧异谢临歧为何这么执着于橙子,而后便没多少气力想,懒懒的爬上榻。
只是好像我睡过去前,看见了某富贵黑黢黢的忧伤背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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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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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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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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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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