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烟前些日按例锁魂,恰巧大多都是宫内的宫娥黄门。起初谢必安还觉得只是天子暴薨而又空虚才会如此,但后来细查档内冥册一一对过死亡时辰与地点,才发现这许多的人盖是去过坤宁宫送东西才蹊跷死亡。
我散漫的踱行,任由有地图的苏念烟在前带路我在其后混等。
丝丝缕缕的冰雪之味微凉入鼻,我身躯一僵,别首向周遭探觅,却发觉这味道是从一处较为偏僻的冷宫而袭。
我扯扯苏念烟的袖口,低声询问:“你这一路上可曾瞧见宫娥?”
苏念烟摇头,目中几分警惕之意已然扬起,从窄袖中摸出一把光滑的匕首。
那处冷宫……
幽幽的白檀与闻冰的雪味交缠,隔过千万朱影暮壁徐徐向此处引来,仿若一截细长滑游的鱼子摄住人的鼻腔,使之不能分辨其余气味。
我沉默了下,定定的望着苏念烟。
苏念烟严肃的看着我,向着我微微点头。
我浅浅勾笑——
随即干脆利落地从袖中从容不迫的掏出两截锦面光滑的上好布料,递了一个给苏念烟,手中的则被我自发中一勒,在唇鼻上打了个丑结,遮盖的严严实实方才满意。
我呵呵的琢磨着,太明显了……这么明显的勾引,我才不去!
苏念烟也随之盖住,我与她继续若无其事的溜着向坤宁宫行去。
这是上次孟姐儿的水锦帛残骸,她最宝贝也最贵的东西,当初得了一匹给地府的女鬼差分了好些。
皇宫曲曲折折堪比地府的地宫,地宫好歹还有我相熟的几个兄弟能塞馒头近乎下,但皇宫只有一群不知道在飘个什么劲儿的恶鬼一群你永远都不清楚为了夺位多敬业的宫妃皇子。
眼下天子已去,好像俶朝的东宫才十余岁担不起大任。
苏念烟所言极对,俶朝好像真的要完蛋了。原本护国护法的十几条大脉神仙走了,受奉先祖多半都在投胎,宫门封印黯淡趋弱,这一路上走的极其轻松,半个神的影儿都没觅到。
那东宫不是天命。他虽才十余岁,身着素白斩衰痴痴弱弱地向下流透明涎水,双瞳无神距大,站在坤宁宫前用一只瘦弱的手指着天空道:“蝶蝶、蝶蝶!”
他亦是如此的喊了半晌,才有面带倦色地黄脸宫娥悻悻拍着他的额角,不耐烦道:“殿下,那里没有什么蝴蝶。”琇書網
那东宫神思应慢,被宫娥扯的踉跄一歪,满襟的涎水粘粘糊糊挂向他鞋面儿。
另一花颜宫娥迟迟堪来,姣好秋波眉向中挤去,担忧道:“殿下前些日还是灵慧的模样……怎么就……”
那老宫娥狠狠地剜了眼她,滑声道:“嬷嬷都说了!此事谁私下议论便要挨刑,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苏念烟与我在丹墀前站定,彼此抖掸袖衣方才沾染上的花粉。
那小东宫的视线忽然就滑到了苏念烟的身上,又旋即看向我,瞳中生彩,磕巴着道:“姐、姐姐!两个姐姐!”
欲要扯走他的老宫娥闻声一嗤,但还是装起温面道:“是奴才们,没有您口里的姐姐。”
他缓缓推开箍着他的老宫娥,向下奔来欢呼扑向苏念烟。
苏念烟初时面上毫无波澜,待瞧清那东宫五官后愕然地瞪大双眸,向后一退。
我诧异的扶住她,刚欲问起,就见苏念烟原本雪白的容色刹那化为怒目金刚地赤红,手中原本刃比自己,但此时已然对准徐徐扑来的东宫,声音咬着牙哽咽道:“……燕肴!你让我好找!”
我一惊。苏念烟人间本家姓燕,因是唯一嫡女所以名琰。但后来惨死于亲阿哥燕肴手下,阎罗大人特取卦中惊梦兆念烟为其名,希望其视前世为惊梦佛前一缕欲念的烟,第八艮苏为善姓。
那东宫的柔软腹部将要接近苏念烟出匕的白刃,神情逐渐转为困惑不明。苏念烟握匕首的素手颤抖决绝的向前递,我只来得及触碰到她堪堪流过的绯红衣角。
一老一少宫娥见东宫奔走,大惊向下一拉。
好像是有什么极细地弦猝然割破我指尖,在我眼前一掠险些坠向眼睫。那东西又在一瞬拦住了苏念烟的匕首尖,将其打落叮铃掉落,使小东宫向后跌。
“大胆阴役!欲对真龙天子行不轨!”
极其曼丽婉转的声音降下,还有无上神压向下一崩。
我的双膝刹那迫折,倒地的苏念烟向后吐出黑血。我只觉得意识被压的厉害,但还是挣扎着起身,行不通便跪着一点一点的去接近苏念烟。
她面色透明苍白,唯独眸中恨意倔强的燃着。我一旁的她以一种可怜姿态挣扎,但神压愈发的强大压迫,我只能弯着腰折膝费劲的将她罩在身躯之下。
那东宫似迷茫,又似无助,面颊右侧生起火红的神鸟图案。
我忍着痛忍着想呕血的欲望费力睁眼,却瞧见了让我极其心寒的一幕。
那不是别的鸟,浑身通碧点缀赤红圆子,雪白长喙正没入腮后。
他那迷惘的神情瞧见我时渐渐清明,像是天真无邪的咧嘴微笑,挣扎起身,口中不清的念着:“毕方……毕方……为我,续……续天智……”
我腹下痛苦蜷缩的苏念烟极近无声的咬牙哭着,但就是起不来。
我脊背的伤又裂了。
那神压瞧不清但如山重,我忍痛掀开眼皮向四周看,乌压压黑蒙蒙的天空压低一片琉璃宫墙,神影也不可见。
“可知错……”
一道柔美的声音。
苏念烟喃喃道:“有……何错!他前世弑父灭妻,理应偿罪!犯了弥天大罪还有脸托生……”
她似是又吐了一口黑血。
那声音不紧不慢的道:“你怨气也重,不还是如此的攀上个阴差职位?罪孽一切有为……都是虚空。”
我感觉身后又重了几倍,措不及防地向下滑肘摔脸,一阵火辣辣又无助的感觉使我此刻倍感屈辱,恨恨的抬目看向那奔我而来的东宫。
他扬手,欢喜的看着我,期冀道:“为我续天智……”
我喉咙中有什么要炸开蹿出,烧的涩痛交织,柔声地招呼他向前。
“来——你不是要毕方为你续天智么?”
他闻言向前,我却是指尖鬼火猛然生起口中热浪刹那喷出——
“……你要的,毕方的火续天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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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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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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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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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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