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到萧宜时他正站在背阴口前犹豫不绝,望着黑黝黝地深内忽而长叹一声。
我幽幽的飘,“进不去?”
这很正常,非常非常正常。原先西天与东庭未分割之时,释迦牟尼来东讲解大佛法,身后随行数十名佛徒。某佛徒应命奉小千柱殿中的三三池,各容浊龙、魔罗鬼、天阎双女。后来是游行途中,遇泰山亡灵所扰,失手打落第三池。
第三池砸了地冥,所缚浊龙骨躯正巧就将原本的冥川一拦为二。头头的那段就是如今的冥河,还多加了孟姐儿的亭与好长好长的一段路。
尾巴的那一截便是在背阴之中。
萧宜原身是魔。灼龙本属佛,他压根就进不去。
萧宜萧瑟地回头,“也不是。我只是在想,背阴里的鬼炸了会香么?”
我道:“你都不带关心一下肥烟么?”
萧宜幽幽回望我,“她可是……是,唉。”
他伸出手,拍拍我的肩头深情道:“就由你捞她出来了,七七。你若是捞出来了,等你出来我便答应你个要求好不好?”
我回望,“今天的贡品能留我一口么?”
萧宜微笑的点头,“可。里面鬼怪也不多,你速去速回。”m.xiumb.com
他就这么走了,走的干脆又突然。
我深吸一口气,试着迈近那幽暗无边的地方。
无涯的寂静。
我最早碰过背阴与地府的边缘,那里虽然也是鬼物稀少,好歹还是有几个鬼魈涨着肚奔走的。
我随手点了鬼火诀,幽幽阴火不定地飘荡,只照亮小范围。
不远处有嶙峋奇石,几点雪白。
我弯下身,用指尖一捻。那雪白之物随温而融,复而再无踪迹。
……是雪。
千不该,万不该显现在背阴的雪。
相传第三池是倒截冥川,故而背阴永生永世无可托生之物。受罪的魔罗令鬘鬼与败罪的浊龙魂日夜在背阴深处缚石刀自裁,随死随生。
明焉的功力不至于潜到背阴深处,顶多就是三分之一的地方。
我愈发感觉要近,行的愈是小心翼翼,连将那尾鬼火收入怀中,减弱光亮。
远处有私语音,听得不真切。我大约摸索着方位,徐徐前行。
那里大抵是有一从荔尖草,黄黄的叶子围着一块石头。再往前,隐隐有涧鸣兽吟。
可那吟声倏尔转了个调,又有人声寥寥。
我定睛一看。
却是苏念烟穿着她那身灰扑扑的衣裙,将袖拢到肘间,露出两只细弱的藕膊。
她闻声向后一瞥,沉静的黑眸倒映出我怀中磷火。
她身侧有华光昭昭,雪白蝉袍拥裹着煌煌金光的人影。
我再抬眸,苏念烟已将双手虎口卡住的长蛇抻起,转腕扼其第七寸,面无表情向着我道:“一起?”
我沉默的望向一旁支楞起的架子,“……也可?”
葳蕤荔尖一燃,蝉袍与山河裙随之一飏,她手中的那蛇蜷了个圈,青舌微探:“商量下?”
……老天鹅啊。我震惊的看着那蛇,借着荔尖的火光望清它微尖的蛇头上两对黑漆漆的豆眼恳切的对着苏念烟,没被扼住的尾巴扬了几次。
苏念烟身侧的人影轻咳,随即便是一道清润声音:“姑娘,还请放了它。”
那蛇也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而后吐舌道:“放我一次,手有余香。”
苏念烟不紧不慢地道:“七七……”
我应了声。
“你说,会讲话的蛇精烤了能打人么?”
我幽幽地看了眼还在挣扎的蛇,纠结道:“……吃还行……打人不能罢?”
打萧宜么,等那次天雷他还能死的更快点。
我怀中鬼火随之一灭。
行得近了,我这才瞧清楚她身旁的人。
那是个梵僧。
雪白蝉袍外是一圈又一圈的金刚法印加持,闭合眸眼,唇展朱岩。一张玉色面孔之上黛川倒横,鸦线陶然弯钩。
那眼若是开了,又是一番佛海迷途。
不知怎的,我脑海边突然回想起程晏觉的那句话来。
“他爱佛陀……终不爱我。”
似有巍巍昆山崩陷,冥游之想一惊。
他缓缓睁开了眼,对凝上我的眼睛。
“姑娘……认识大帝姬?”
周遭泯灭无声,那蛇缓缓攀上她耳侧,定于鬓角耳间。
我该是在心中默念的。
不只是程晏觉,还有瀛洲仙人。
甚至前阎提许亦云。
这一切的一切,都该是由着他来讲答。
陈世贤微微一哂,蝉袍涌出半只蝉影,金色迷迭间又钻入他胸口内。
“如你所见。我本金蝉僧。”
苏念烟将那蛇一掸,冷着面一抻,绕成个麻花样,闻言嗤笑道:“相传救苦救难瀛洲金蝉僧,如今连尸骨都被淤泥压着么?”
萧宜便是被仅存的金蝉僧之一镇压金玉塔。
她眸中一烫,“为何不答我方才的话?是你们梵僧心中有鬼。杀了他一世还不够么?”
如临风雪,如入地狱人间。“偏要这幽冥苟活的人都为了你们口中的‘世’而亡么?大佛法是何教,小乘法又是何姿?是人心中有鬼有愧,他,她,不知前生苦海,你们如今都要逼?妄为救世神。”
苏念烟凄然一笑,眸中隐约耀起泪光:“七七,他们都要杀了你与萧宜。凭什么?凭什么?明明你与他什么都没做错,打从命里带出的东西,凭什么为天地不容啊。”
我沉默的望着她,弯身将她眼角丢出的泪一一抹去。
“你知道了?”
她一饮泣,将那条蛇甩的远远的,双手环住我腰身,滚烫的泪针扎一样,戳的我心一痛。
那双手的指甲掐入我衣间,无助地抓。
我本是想说些什么的,可都说不出口。
陈世贤还在一旁静静的望着,眸里起伏星星火火,像一片河。
我的话哽住了,真的说不出了。
她声音含糊,夹杂着泣音与抽噎声音。
“是……是萧宜告诉我的。他要死了,你也要死了。泰山亡魂又不是你杀,是毕方后裔终究不是你的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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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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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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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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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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