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我又回首看了看前边儿,离那尊涯头也不过几百步了,我又适时地道:“走走走,送完你这一遭我就能回院儿要饭了。”
许亦云被我搡着向前行,狐疑说道:“地府还许你要饭?”
我淡然道:“桀骜的爱好不许么?秦广大人上次开十王会的时候,强烈要求每位鬼差浪出风采活出自我。我是废物我爱要饭,这是我的名言。”
还有几十步了。我望着依稀被白雪覆盖的涯头,叹气跟着。
什么前世阿姊前任阎罗啊,通通都是来催我命的罢……找个废话搪塞过去,让他对我放松警惕才好。
许亦云缓步走着,引魂幡在他头顶明灭似炬,徐徐积起半截青灰迷烟。
行至涯头,引魂幡随着一灭坠入黑渊。许亦云轻笑一声,半是怀念道:“我最早入地府之时,还是从渊底爬出的。”
言罢,他转头,眸里翻转一爿如晦腥色无量海。笑时似有春风:“你装傻还差了几分火候。当年他埋你时,可不至于把你脑子也一同塞了土啊苏七。谢必安,阎罗王,都不可能告诉你你那覆了罪的前世。想杀了他么?自己想想。若是想……”
许亦云缓缓靠近,面色暧昧地望着我的眼。
我问他,“你是打算在我眼里看出对你的深沉爱意么?”
他摇了摇头,嫌弃补道:“你眼睛怎么这么丑。也不知他怎么看上的你。”
“若是想好了,便去‘春来度’找牌子是橘娘的姑娘。她啊,带你去找人。”
我望了望自己鼓成小馒头的拳头,关切道:“说完了么?”
许亦云满意的点头。我笑呵呵的看着他提裳弯腰,碰碰他肩头道:“你忘了件事情。”
他一顿缓缓回首,我伸脚支出来,笑的雪也颤。
那一脚怎么如此快蹬上他圆润屁股的,我不知道。
我就晓得风蛮大的,吹得我额前为数不多的几根秀发糊住我的狗眼,让俺迷失咧俺的天地。
望着空悠悠似是有重物坠入金光的深渊,我热情道:“下次见面就不用谢我了,我最喜欢助人为乐了。”
拍手,放裙边。
我想起许亦云方才的话,要去见橘娘么?我垂首望了望自己的手,掌中轻轻跌落一片雪。
雪啊……
我紧紧一攥,漠然转身前行。
我最厌恶的便是雪。
不管是人还是物。
既然与他有关,那总得去瞧一瞧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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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说不愿堕三涂沦六道,受此之苦厄加身,因为太苦。我不嫌,纵观我当鬼差这八十载,飘摇风雨中枷死多少有罪的鬼魂?除却表现不太优秀,时而傻傻转不回弯儿,我觉得其余正正好。
我便是如此诚恳对阎罗大人说的,但他显然一副不能够真心信任我的样子,胡子都要撇到他身侧张叔言的大脸上了。
秦广王蹲着个胖胖的绛紫身影与牛十九小声交谈,我与阎罗王一坐一蹲相觑,良久道:“大人,我真的特别热爱地府。”
“所以您在外听见的什么,通通都是胡编乱造诽谤我的。谁不知道我苏七最称职?这一定是某些心存怨念的小人看不惯在下有这种清风之气!”我痛心疾首道,临了装模作样的掐出几滴珍珠泪,再用袖子涂掉。
天老爷,又是谁将程晏觉在路上殴打我一事报给阎罗王了?
告就告罢,还添油加醋说我留地府就是图地府用饭管饱的,吃垮地府我就会跳到佛道继续,这种怎么能不让我不生气。
也不知阎罗大人信了没信,淡淡的瞥我一瞬,抿了口茶道:“这事本王自然不会信的。”Χiυmъ.cοΜ
我衔起抹笑,正欲高呼“阎罗大人威武”,却只见他将由青花压手杯狠狠一掷,厉声道:“苏七,本王问你!地府鬼差列可有魔物之踪?”
我眉头一搐,应的都结巴了:“啊、啊?啥魔物?”
某些东西蹦哒的异常欢快,让我不得不生吞好几次涎水才将那眉头止住。
……不。不应该。
我面上似愣似傻,道:“哪有魔物啊大人?这事你不是该问如刀楚越么?”
这侧阎罗动怒的声音过大,惹得小声交谈的秦广王止住动作,缓缓起身。
他向前几步,安抚地袖着双小胖手道:“这事本就有疑,你何必吓唬苏七呢?”言罢,他又示意叫张叔言抻着阎罗王先下殿,回头看了看蹲在地上一脸茫然的我,叹了口气。
秦广王与我一齐同蹲,措了一会儿才温声道:“苏七,是这样。”
“有鬼差说你与魔物有联系,还给了证物。你也晓得,魔物早就该千年前被炼化在昆仑的那座金玉塔里的。阎罗只是心忧,况且那证物的确是魔物身上的。”
他说毕,一脸严肃的在袖中抻出个金玉铃铛。
我瞧着那铃铛上微微引绕的净香,松了口气。
“这铃铛么?是小人先前在背阴山巡逻时见到一只鬼魈所摇的,小人当时觉得好看,便用了些许吃食与它换得的。”
秦广王闻言也是眉头一舒,似是不经意般道:“你最近在鬼差中,是很受排挤么?”
……明焉。
他这是在提醒我。我嘿嘿一笑,“没办法么。大人您对我关照有加,总有些人不会待见小人。但小人也不在乎,她们又不重要,您说是不是?”
我离了阎罗殿,深吸气去找谢必安。
这事不能拖,拖了就晚了。
恰巧萧宜与苏念烟也在,见我一身凌乱,萧宜悠悠的道:“你这是逃难去了?”
我唏嘘道:“你好没良心诶。我替你受了阎罗大人好一顿气的。”
萧宜闻言脸色稍变,“怎了?”
谢必安面色一凝,随手用茶水封住窗户,而后才道:“讲吧。”
我老老实实的将阎罗殿内的事一一报出,而后补道:“不知是不是有人真的察觉出他身份了。但阎罗大人当时的神情,似是真的很想将他揪出来捅个稀巴烂。”
萧宜幽幽地望向苏念烟,悲伤道:“好妹妹,为兄就要被发现了可怎么办?”
苏念烟面无表情的将萧宜的手从她头顶弹飞,嗤笑道:“你不是说挺怀念回金玉塔受西王母劈么?见到你那个老相好不是更好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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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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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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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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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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