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宜神色同情地望向我:“七七,你真会赶时候。”
我痛苦掩面,“别说了。”
萧宜眸色一转,唇畔衔笑:“也算好事不是?至少知道前世了。”
我沧桑应和,是啊是啊,上辈子不开眼看了个帅的,给我埋的严严实实愣是一点缝都不留,这种好运气真是寻常人都遇不见。
大约是到了时候,萧宜起身牵了苏念烟下座。苏念烟以掌缠寒冰链,一言不发地跟着萧宜去了奈何桥畔。
我也悻悻离了谢必安处,路过冥河时瞧见胭红色的三重天上,五六只赤足琰鸟堪堪掠过,不由得一时纳闷。
这鸟生于上古发鸠山,本是避灾防走水的神鸟。先前接天战乱死了不少,阎罗大人说那便留着,遂也就划入冥宠之分。
等等它这个方向……
我又生生将迈出的步子僵在空中,再顿首回望,已经转入深红的三重天与冥河水向西交接处,那个院子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异常的眼熟。
适逢牛十九牵魂入油锅路过,见我时一脸惊诧:“苏七,你院子走水了居然还如此淡然?”xiumb.com
我怅然叹气,又转身飘回院子。
走水什么的……
我那时还年轻,进了院满目艳羡地捧着自己新拿到的鬼牒到屋内认人。
我还记得那时与我同住的是范无咎手下的一个姐姐,叫焦蒄。
我还沉浸在拥有鬼牒的喜悦中,结果还没坐下半刻,屋子自墙角一张未被烧的鬼火符自燃。
当夜我与焦蒄于夜中面面相觑,寒夜中戚戚对凝三重天下的冥河里两张黑蛋脸。
半年后焦蒄受不住一个月便要损几条衣裙的幸运,叫孟姝令开处院子给我,一定要最远那个。
我飘至院前点了几张水诀一掸,远远望见薛忧枝左膊下夹着只肥胖黑猫,右掌托举个大龟拼命跑向门前。
“莫慌莫慌。我点了水诀。”
那水诀附丽上屋外一壁,缓缓化作水罩升起笼住起火的屋,升至五尺高时倏尔落下,浇了个痛快。
薛忧枝目瞪口呆地望着我,又转头看看屋子,喃喃道:“娘嘞……这个世界这么玄学吗?”
我干笑两声,“光顾着忙事去,忘了告诉你了。我体质有点玄,旁人和我同住不出三日屋子便会起火。”
薛忧枝眨了眨眼,不确定问道:“是,不论什么人?”
我道:“是啊。今日是第二日,明日你去找范无咎调屋罢。我这院又离旁的鬼差院远,到时锁魂办事情你住着也不方便。”
薛忧枝闻言干笑一声,搔着头:“我是有点意外……”
她话锋一转,圆润的双瞳隐有灵光掠过:“我在这又不熟,认识的也只有你一个鬼差了。搬走的话我再不好意思可怎么办。”
“不就是走水么?等以后提防提防就是了。”
我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她。这笑下有多苦,谁又知道?
曾经我也以为只要多提防,或许也不会每年走那么三十多次水了。
门外是今日轮空的明焉,她着的是素白偏色琉璃折梅山河衣,这是范无咎手下的着色。看她面容平和,大概我点诀时便伫了多时了。
见我看她,明焉挑眉含笑,眸里琉璃光彩妖的扎眼。“我听闻范大人手下有个顶替死去阿葆的新鬼差。还想问问是谁带她呢,今日就让我看了这么一出好戏。”
我向后一步,遮住薛忧枝默默道:“今日天气甚好。”
明焉闻言一哂,娇声讽道:“苏七,怎么每个近你身侧的人,都免不了一顿苦呢?秦广大人收你意义何在啊?”
她向后退一点,脚尖点地,若有所思地顿举美人首,恍若自言自语般:“锁魂被鬼魂一顿打,便算了。在地府呆了近九百载,混吃等死倒是学的明彻?”
薛忧枝震惊地瞪圆眸子看我,压低声音道:“我靠,你活了九百年啊姐姐?”
我抽着嘴角小声答道:“跪了八百年。”
明焉笑的好明媚,“你不觉得羞愧吗苏七?连累十殿大人,连累所有鬼差。”
言罢,她近了些,认认真真地凝视我道:“你就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还不滚出地府?”
薛忧枝扯了扯袖,小声道:“你没事吧苏七……”
我看着她,纳闷道:“我是个废物这种事情,全地府不都知道么?”
我恍然大悟:“你是想从我这学到混吃等死的精髓吗明焉?”
薛忧枝一时被我的智慧震撼到,疯狂的在我与明焉之间来回转头观态。
我衔起一抹醇厚微笑,望着明焉欲言又止的面容,鼓励道:“来,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想学就大胆讲出来,不要怕。”
明焉近乎匪夷所思地瞪目看我,“谁要跟你学这种恶心人的玩意儿?”
我面上一片震撼之色,迷茫的看着她:“那你是想教我混吃等死么?”
薛忧枝默默地抱着富贵举着龟向后连踱。
“苏七,你赖在地府还有理了?不过是秦广大人看你可怜,连鬼牒也没有,勉勉强强收你做个鬼差。你恬不知耻呆了这么久便算了,那就不要去祸害其他人,这个新鬼差来了也不过一日,你便连累她。”
我回头看看薛忧枝,再看看明焉,好脾气的问:“那你想要怎么办呢?”
“你去哪都好。不要连累其他人。”
今天地府的三重天火红火红,就像孟姐儿从不加小米辣的孟婆汤一样红。
我微笑看着她:“这样,你去跟秦广大人请愿罢。诶呀我忘了秦广大人不在,你去找萧宜也可。让他直接把我发配到背阴山,去背阴山里埋埋鬼,念念经酵个几千年的好不好?”
言罢,手一掸,送她离开我美丽的院儿。
我转过身,肉疼的扣出复原诀,那诀轻飘飘的飞了,带着我半年的俸禄和眼泪飞向我的小黑屋。
“苏七……”
薛忧枝开口,似是想说些什么。
我头也没回,俯身抱起在地上的富贵:“找个时间搬出去罢。”
“方才那副场景你也瞧见了。不想被连累的话,搬出去为上。”
薛忧枝鼓着腮帮,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还好罢?只是可能偶尔出现些意外,我能承受。”
言罢,她似也不受什么影响般慢悠悠抱着她的冥宠又回了屋。
我撑额有一搭没一搭的用笔勾添清风一缕卷。这卷自从前些日子我被停了锁魂便一直闲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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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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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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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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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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