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回神,动作太大致使膝盖上半蹲的富贵脸着地,我缓缓捞起,慈爱地给了它一巴掌的灰,自言自语道:“乖乖……上辈子还有人稀罕俺呢?”
院内正在努力辨认一缕卷上字形的薛忧枝探出头来,疑惑道:“啥?”
我呆滞回头,胡乱道:“我想想今天逮哪个倒霉蛋塞牙缝。”
薛忧枝闻言默默将头缩回,不再说话了。
不行,不行。我总觉得这波记忆来的突然,思前想后便决定还是该去找谢必安聊聊。
没办法,我一在地府闲着便腿痛肚子饿的,只能靠与鬼差聊天解决寂寞。
谢必安一脸淡然地见我习惯性在他眼前摔了个平地踉跄,又习惯性地呲牙,方夸奖道:“七七,你还是跟之前的你一样聪慧呢。”
我扯了扯袖袍埋怨道:“你那块门槛死活不修啊大人。”
谢必安温柔道:“有事罢?有事就快说,你大人我等着跟阎罗君报程晏觉那破事,快讲。”
我诧异道:“她招了?”
谢必安摇摇头,吹了口茶渣:“那恶鬼她也不说。她杀的和尚下落也不说。知道自己要进阿鼻,只说带一句话给一个不知名的鬼差。”
不知名的鬼差地府有一百二十个,鬼知道是哪个。
我震惊道:“那和尚是她杀的?”
谢必安挑挑眉,算是默认。
我的肺腑又开始抽痛了起来。她杀她的,还找我要生死簿还踹我,怎么能因为我是个废物就这么欺负我呢?
我热情道:“大人让我去送她坠地狱呸见她一面罢,我有些事情还想问问她呢。”
谢必安闻言眸眼流光一映,端详一番我才道:“……好啊。”
“今日该是肥烟押她下的。还有一会儿,你与她调换罢。”
我到了地儿,远远的望着苏念烟打了个招呼。苏念烟见怪不怪,道:“你来这做甚?”
我道:“谢大人让我替你押她下去。”
苏念烟闻言应了声,严肃地将细眉一拧,水润润的杏子眸流露出几分忧郁:“七七。”
我见状一慌,结结巴巴地应了一句,却见她将链头交我,轻轻一贴近我耳侧:“少吃些。范无咎手下的一个鬼差,昨日刚噎死,直接魂飞魄散。”
我满目沉痛的应下。
油锅哭了鬼知道,它是烫的。我哭了谁晓得,馒头吗?
言罢,她见我一副失魂落魄样,缓缓道:“我去给萧宜上药,顺便给他一脚。”
程晏觉的唇被烙死,唯有雪齿荧荧发光。她此时全身褪去血肉,骨殖被烙上字迹,沉默地凝视着我。
阿鼻远在十八门之外,看守的也是生前极大恶处的孽鬼。
业火、地火烧眼睫,致使眸眼受累望不见一日春色。再用封过死人血的朱砂线将其打入恶鬼池,被蜜酒烫地枯骨躯跪,永生永世至鬼神谅解地时候,方才解脱。
我此前八百载,在阿鼻向下的一层恶鬼池中跪到双膝生蛆双眼迷失,也终没有一个人来赎我。
我沉了声,沙哑道:“跪罢。跪到你此世解脱,从锦绣地狱中了结此生罢。”
程晏觉忽以一种颤动传遍全身,骨头与骨头连接处作响,唯有被烙住的仅存两片美人唇蠢蠢欲动。
我将她一把按入恶鬼池,任由池中濯莲水浸向骨身,她似欲不甘挣扎,却被池水烫的浑身疼痒。
阿鼻有数千数万个恶鬼池,更有数千万个溺湎的冤孽不得升脱。
我道:“程晏觉,你坑杀活埋十二万人。这十二万人中有十一万八千人是白丁,有五万是孩童。一千九百九十九是圣人,你活生生吞了他们的心。”
“还有……一个梵僧。”
濯莲水中忽而没了珠泡,沉寂的很。xǐυmь.℃òm
“你说你爱他,却在辛戌十八年亲手剜了他全身血肉。”
我将她的头缓缓扶起,以双掌箍住,叫她望着眼前那一面琉璃镜,继续道:“你罪孽深重,被罚入阿鼻一千年,后入畜生道为豕为蚁轮回八百世。”
她怔怔地望着镜中被灼伤半侧骨脸的自己,两片薄称朱唇被融掉,喃喃道:“……我没杀他。”
我漠然道:“可罪孽卷上,写的便是你杀了他。亲手剥皮褪血肉,将他埋在你宫殿外的池下。”
“他那么好的一个僧……明明他也是爱我怜我,可为甚我们偏不能在一起……”
我缓缓将手褪下,又在卷上画圈。
程晏觉惨然笑着,以指点沾赤红的池水,在本是靥处顺指抹两道血痕,烫出金光来。
那莲池水能融肉灼骨,她似是温柔一笑,别过首来凝视着我:“小鬼差,托我向你们鬼差中名字是七画的带句话,这也是我家大人要我带的。”
“他要找到她了。”
她甜蜜一笑,似是还是那个有心上人的尊贵帝姬,“大人该找到他要找的人了,我也该去阿鼻池中等他了。”
我心中有块儿东西在向下塌。
似有靡丽的花在她额下绽开,映出一派金浪迷蒙,昳艳好景——
她烧了自己。
等我缓过神时,谢必安等人已经持刃下来,望见面色枯白的我,担忧道:“七七,怎了?”
我僵滞转头,望着他双唇一张一合,却是吐不出半个字来。
字是七画。恶鬼祭祀的卦向指的也是七。
他在人间找的是……
我。
没有别人。
上次范无咎道的便是,七。
我哆哆嗦嗦地拽紧苏念烟衣袖,猛地扑上去哭道——
“肥烟我命不久矣了!”
我没被馒头噎地魂飞魄散,这么快便被杀过我的人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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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你想起来上辈子的一点事儿了?”
谢必安面色凝重,我老老实实地点头。
“他长什么样?”
我老实道:“帅。”
谢必安:“……没其他特征了是吗?”
我道:“没了。大人我形容不出来的。”
萧宜幽幽地瞥向谢必安:“我告诉过你教她点技能罢,你偏不信。”
谢必安回首,“问题是苏七上辈子叫什么她也不清楚,那那个恶鬼怎么还能查到她身上啊。”
萧宜慈爱地摸了摸苏念烟的头,悠悠道:“她这名,不是阎罗大人起的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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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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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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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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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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