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玄圭将萧衡的原话一字不落的转述给梁王听。梁王气得暴跳如雷:“小兔崽子,他到底想干什么?”
苏绾也在问萧衡:“三爷到底想做什么?”
再说气话,他也仍旧姓萧,只要梁王不主动将他除族,他就得替梁王效力卖命,总不能父子真撕破脸?没到那个地步嘛,且真的撕破脸,对梁王损失不大,对萧衡却是致命打击。
萧衡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道:“你知道他为什么来?”
苏绾摇头:“不清楚,不过依我想,总归是要紧事。”
梁王是典型的严父,又是刚硬的性子,说句难听话,让他屈尊向萧衡这个“逆子”认错,比让他吃屎都难。
可他居然一直追到这里,在某种意义上就已经是向萧衡低头了。
到底他才是爹,萧衡是儿子,律法伦理,也没个真让梁王给萧衡低头认错的道理。萧衡又何必触他逆鳞?
看似给了梁王难看,实则等梁王过了这个劲儿,终究要找萧衡的后帐,不值当的。
萧衡道:“你说得对,一般的小事,也不值当劳梁王爷大驾,就是他自己的事,只怕他也未必肯向我低头。”
苏绾看向他。
萧衡嗤笑一声,道:“定然是为着世子来的。”
苏绾神色莫名的哦了一声,伸手握住了萧衡的手。
萧衡扭脸瞅她:“用不着你安慰我。”
苏绾婉转一笑,道:“人家是手冷。”
萧衡反手把她的手包在手心,道:“冷就别在地上晃,去榻上裹着被子。回头让人多拢几盆炭来,你怎么手脚都这么凉?气血不足?”
苏绾歪头靠在他怀里,道:“没有你说得那么夸张,这还不到十月呢,哪儿就到了拢炭的地步?我就是觉得你的手比暖炉还热乎。”
萧衡哼一声,道:“你这手炉可真够奢侈的。”说是这么说,却也没松手。不过有她这么一打岔,他也顾不得讽刺梁王和萧徇了。
他淡淡的道:“原也没什么,从前的时候,让我背污名是轻的,功劳都是他的,我也从来没觉得有什么。我要求不高,能够活着就行。”
“那这次,又是让你去替世子爷挣功名了?”
萧衡嗤笑道:“是老头子的一厢情愿罢了,我敢打赌,他在陛下那里定然没得着好脸色,这才跑来拿我撒气。”
苏绾不由得担心的看向他:“你若不答应王爷,王爷定然不会轻饶了你,可你若答应了,那岂不又成了欺君?”
他这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啊。
所以他只能装病了。
“这又不是长久之计,而且,这也不像三爷的行事作风。”
萧衡气笑道:“我行事什么作风?”
苏绾瞥他一眼,没说话,不外是直来直去,打打杀杀咯?
萧衡微阖了眼,道:“时机没到……”
苏绾没听懂,不知道他说的时机究竟是什么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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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衡料准了梁王不会直闯进他和苏绾的内室,非得把他揪出去,不过他还是在哄睡了苏绾后,去见了梁王。
梁王一肚子气,晚饭都没吃好,虽说这儿离京城不远,可到底是城郊的庄子,平日虽有人打理,却远不如王府温暖、惬意、舒服。
这里又没有妾室服侍,只有几个粗使婆子,是以他处处都觉得不自在。
一见到萧衡,梁王不由得冷笑一声,道:“你还知道来?我还当你打定主意要当一辈子缩头乌龟了呢。”
萧衡躬身施礼,道:“儿子不敢,怕辱没了父王。”
他是不介意做乌龟,可父王也甘心做乌龟?他们父子是乌龟,那熙景帝呢?
梁王瞪他一眼,自知失言,强压着心火,道:“坐吧,我有正事和你商量。”
萧衡施施然在梁王下首坐下。
梁王盯着他瞅了半晌,道:“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萧衡还没开口,梁王又道:“你不必装糊涂,我不信你会不知道陛下的打算。”他咬了咬牙,还是道:“他让你大哥随军出征平叛。”
萧衡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平淡的道:“父王还真是一片拳拳爱子之心。”
“你别阴阳怪气,你和你大哥是一样的,哪次你出门办事,我不是提心吊胆?”
本来萧衡还真没阴阳怪气,可梁王这么一说,他没办法不嗤笑一声。
固然都是提心吊胆,可担心的却大不一样。
萧徇出门公干,梁王担心的是他的人身安全,可自己出门公干,他担心的则是生怕自己为梁王府惹祸招殃。
因此凭他说得再动听,萧衡也殊无感动,只不阴不阳的呵了一声,道:“不管父王是否提心吊胆,都改变不了事情的结果。您就权当是对大哥的一次历练,日后……也好更加名正言顺。您不是常说,不经历练,鹰雏永远也飞不到高空么?”
梁王气得胡子一翘一翘地。
小兔崽子,他倒拿话来堵自己。
梁王道:“我是这么说过,也没想着阻拦,可你大哥是个什么样的脾气禀性,你不是不清楚,这次,你暗中跟随,多少护着他些,不只他,就是为父也领你的情。”Χiυmъ.cοΜ
“我不去。”他不需要谁领他的情,更不稀罕。
“你……”梁王刚想拍案骂人,萧衡抬起眼皮子望过来,道:“陛下不会同意的。”
“他……”梁王不免气短,捺着性子“请教”萧衡:“你皇祖父他,他到底什么意思?”
萧衡皮笑肉不笑的道:“不清楚,也许,和您的意思一样?不过是想历练历练这些不成器的孙辈儿?”
梁王虎目圆睁,直直的落在萧衡的脸上。
可他早不是十岁以前了。
尤其这一二年,心机深沉似海,梁王自诩年纪一大把,可他也看不透这孽障到底在想什么,说得又是真话还是假话。
这会儿就更是,萧衡神色从容,一脸的认真赤诚,仿佛谁怀疑他的居心,都辜负了他的真心一般。
梁王撇开眼。
这是往好了想,可往坏了想呢?
他沉默半晌,问萧衡:“怎么你才肯去?我说了,什么要求你都可以提,就算你要我的命,我也……给。”
萧衡笑起来:“您可真会开玩笑,我要您的命做什么?您也不用说得这么苦大仇深,倒像我有多恨不得要您的命似的。外人说我禽兽不如也就罢了,我可是您的种,难不成你也觉得我和禽兽无异?养不教,父之过,我禽兽不如,您又能得什么好儿?”
梁王喘了一口气,不解的问:“那你这么些年,总是阴阳怪气的又图什么?”
萧衡答得又轻又快:“什么都不图。”随即又轻呵了一声,道:“我何曾阴阳怪气?敢情您就是这么看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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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怎么那么不信呢,他沉吟了一会儿,像是下了什么狠心一样,道:“我知道,当年的事……亏欠你良多,可人死不能复生,且她……她不守妇道,言行有亏在先,便是在寻常人家,这样的妇人也只有被沉塘或是浸猪笼的份儿,我不过给了她一个体面的死法。再则,又何尝不是为了你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萧衡面无表情,目光迟滞的盯着空气中虚无的一点,整张脸冷硬的像是糊了一层铁锈,做不出任何细微的表情。
可他还是习惯性的,自卫的笑了一声道:“您自己说的,人死不能复生,且已经过了这么多年……那您和我解释什么?不是说她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吗?您这么低声下气地做什么?一切都是她的错,您又心虚愧疚什么?”
梁王低声咆哮:“我没有,还不是你……这么多年,你尖牙利爪,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报仇吗?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我,你有什么仇,什么恨,只管冲着我来。”
萧衡倒一点儿都不激动,只闲闲的问:“怎么,您怕了?”
“放屁,我怕什么?你要不怕担上枉顾人伦的罪名,你只管来杀了你老子我。”
萧衡低呵一声,笑起来,道:“既然不怕,您管我磨的是牙还是爪子呢?”
“你……”踏马得,梁王气得脑部充血,身子晃了晃,差点儿没摔到地上。
萧衡殷勤地上前扶了他一把,还好心的替他倒了盅茶,可说出来的话却生怕气不死他:“您可千万保重,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大哥可就真的不能随同御驾前去西南了。”
梁王死死地盯着他,从牙缝里嘶声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萧衡摊手,道:“您不信,我说什么都没用。这次的事,我不是不想帮,实在是不能。不过……”
他想了想,又摇头,劝道:“您只管放宽心罢,毕竟吉人自有天相,若真的……那也是天命,您就算这会儿强求了,日后呢?天道生万物,一视同仁,不会对谁更仁慈,也不会对谁更严苛,您强努得了这回,强努不了以后的每一回。”
小兔崽子,特么的他倒会说,连天命和天道都祭出来了。
真要认命的话,他能有命活到现在?扪心自问,他能挣到现如今的地步,他哪一回不是强行努力努出来的?
他怎么不早早地去死呢?
他怎么不什么都不做,一心等死呢?
说到底,还是对梁王府,对他,对整个家有着深重的仇恨罢了,所以他能事不关己,冷漠凉薄的看着这一家人爱活活,爱死死,从而无动于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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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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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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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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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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