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景帝在某种程度上很愿意纵容他的任性,毕竟他刀霜剑雨里打转,身上有伤是必然的事,他说“旧疾复发”,不管真实理由是什么,那就当是“旧疾复发发”。
因此熙景帝不仅大大方方的放了他长假,让他“几时休养好了几时回来”,还派了宫里两个太医替他诊治,又赐了无数名贵药材。
若是换成别人,只怕要多心此后恐是要失宠。
熙景帝未必没有这个意思。
像萧衡这样的人,只有表面的尊荣,实则只能倚仗熙景帝寄生。他只有长年侍奉在熙景帝身边,仗着那么点儿狐假虎威的余势,才会有更多的尊崇来保证自身安全。
否则一旦离熙景帝远了,只怕所有的魑魅魍魉都要跳出来,置他于死地而后快。
可萧衡却全然不在乎,完全是“光棍一个,无所畏惧”的姿态,倒让熙景帝心里起疑:他当真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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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自然也听说了这个“逆子”临阵脱逃的事,气得摔了茶碗,但也无济于事。
萧徇无言苦笑,道:“父亲不必动怒,我明日便去见三郎……”
“不用了,他没那个往上争的野心,你见他又有什么用?真是出息……”
以前盼着他娶了妻小,会有所掣肘,可这会儿当真为了个女人,功业不要,前程不顾,怎么这么让人生气呢。
梁王始终认为,萧衡是因为不满家里替他擅自做主要纳苏绣才会愤然离家。
萧徇想了想劝梁王道:“三郎离家数月,回京也与三弟妹聚少离多,他想清净度日,就容他歇息几天吧。”
梁王虽然不屑,却也是这个意思:“他在陛下跟前也没什么影响力,不在就不在吧,明日我会上折子,请求与陛下一同随军南征。”
萧徇道:“我会和父亲一道。”
梁王有些犹豫:“你还是留在京城,我带着六郎去。”
虽说他儿子多,但真正能上战场,陪他一起出生入死的,拨拉来拨拉去,还真不多。
世子萧徇是他的接班人,不需要有多高的武艺,最要紧的是有处理大事小情的决断能力,有聚拢人心的魅力,有号令手下的震慑力。
这么多年,一直是按这个标准教养起来的。
二郎醉心于文人骚客的琴棋书画,显然将来也就是个闲散王爷,虽不是世子的强敌,可也着实没甚大用。
四郎、五郎才具平平,倒是六郎有点儿三郎的劲头,却又不像他那样狠戾。独当一面有点儿难,但带在身边,还是能指哪儿打哪,为他所用的。
按理说,带着萧衡最合适,可他最狠最绝,是匹不驯的烈马,即使是亲父子,他也不是那么好笼络的。
且他这会儿明摆着和家里闹脾气,不肯听凭自己驱使,梁王也懒得低声下气地去求他。
再则,熙景帝也早摆明车马,不会叫萧衡去西南平叛,让他回来也没用。难不成还能抗旨,非得让他跟随自己同行?
好在还有自己几位舅兄。
因此梁王坚决的拒绝了萧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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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有自己的盘算,梁王有,熙景帝自然也有。
梁王不想让萧徇以身犯险,除了是想给梁王留根,最重要的是为了以后的“万一”打算。万一将来事成,萧徇会是个宽厚的治世明君。
他实在不愿意因为一场微不足道的平叛,就把自己这个最信重的长子搭进去。
可熙景帝的心思不能以常理循之,或者说,他有他的恶趣味,别人越是不愿意的,他偏要这么做。是以他驳回了梁王的折子,反倒亲自点了萧徇随同御驾,一同征讨西南。
接到这个旨意,梁王气得好悬没吐血。
这要不是碍于熙景帝的威严,梁王真想问问他:知人善任,这是统帅最根本的素质,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十几年天下太平,偶尔有些战事,都无关痛痒。说句难听话,大军一到,敌军瞬间碎如齑粉,就跟大人打小孩儿一样玩闹。
根本历练不了人。
萧徇不是没跟着梁王出征过,但多数是帮着打理粮草,整理伤兵,做好救治护理,后方防护以及战后抚恤。
他何曾上过战场,和敌人拼杀?何曾见过真正的血腥,有过排兵布阵的经验?
让他去,纵然不是先锋,不是主帅,可和派个毫无防守之力的小兵上战场没什么区别。
这不是让他去送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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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进宫面见熙景帝,再三恳求,愿意以身代劳,为熙景帝效力。
熙景帝却哈哈冷笑两声,道:“朕知道你是做儿子的孝心,做臣子的一片忠心,可你也该体谅朕的一番苦心。你愿意替父分忧,怎么不愿意让你的儿子替你分忧?”
梁王无奈:“思通生于太平盛世,长于太平盛世,不似儿臣是陪同父皇从尸山血海里的征战出来的,儿臣怕他误了父皇的大事。”
熙景帝道:“人都是从小时候长起来的,也都是从无知到有知,谁也不是天生就会带兵打仗,他没经验,朕知道,此次朕出征,带着百万大军,一心一意要踏平西南,平定中原,岂会把重任交到思通身上,白白耽误了朕的大业?你只管放心,不过是带他们这些小辈儿出去历练历练,见见鲜血,长长见识。”
除了梁王世子,下剩的小辈儿们,但凡有出息的,一个没落。
只能说,老子英雄儿子未必好汉,就像梁王府里一团污糟一样,别的王府里也同样,要么世子是纨绔的,要么只知道关门窝里斗的,但凡有那么一两个有本事的,这次全被熙景帝打包带上了。
真要把他往恶毒里想,他这是要让几个儿子断代绝后呢。假如此次出征不利,这几个小辈各有损失,对于几个王府来,不啻于灭顶的打击。
老的已老,小辈的再没出息,还有谁能再成为熙景帝的后患?只要他不驾崩,这江山就始终在他自己的掌控之中。
梁王不敢再强辩,他一颗爱子之心,熙景帝也同样是爱子(他)之心。你舍不得你儿子,朕也舍不得你这个儿子嘛。
如果再争执下去,老爷子一怒虎喝,就敢给梁王一顿庭杖。不说梁王受不受得住,这种来自于父皇的羞辱和嫌恶,他就承受不起。若传到朝臣们的耳中,他积攒了多年的威望和名声可就都付诸东流了。
饶是如此,梁还是被熙景帝严辞呵斥了一顿。字字句句骂的都是他“浅见短识,儿女情长,妇人之仁”,就差骂他不忠不孝了。
梁王闹了个好大的没脸,回府之后,没等长随、小厮们牵住马,他便从马上摔落下来。
底下人慌得直叫“王爷”,纷纷上前去扶,就见梁王面色发青,双目紧闭,好半晌才“吭”了一声缓过来。
长随急着让人去请太医,梁王摆了摆手,道:“不必声张。”这是想让陛下知道了,再把他叫回去指着鼻子再骂一顿吗?
随行的人员既定,这回梁王再顾不得什么做老子的颜面,急匆匆让人去找萧衡。
陛下旨意不能更改,但让萧徇去,他又不放心,说不得哪怕乔装打扮,改头换面,也得让萧衡给萧徇保驾护航。
可偏偏萧衡这个逆子不肯乖乖听话,几拨人去了城郊的庄子,就像肉包子打狗,各个有去无回。
梁王虽不能随军出征,却落了个户部分拨粮草的事宜,从早忙到晚,全是细碎小事,又繁琐又烦人,根本抽不开身。
好容易这天推了户部尚书的邀请,自己骑马带人,去城北捉萧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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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衡这些日子过得十分畅意,简直是他这么多年里头一回这么放松。
没有烦人的公务,也没有梁王夫妻嫌恶的目光,他和苏绾在庄子里一家独大。
底下人怵着他的恶名,不敢不尽心服侍,吃穿住行,样样打理得精致谨慎,只要没事,各个都窝在自己的地方,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是以萧衡就像一只狼,带了只兔子,肆无忌惮的在庄子里横行,想怎么祸祸就怎么祸祸。
他带着苏绾泡了两天温泉。
这东西虽好,可见天地泡,容易酸软无力。过了新鲜劲,他又带着苏绾骑马驰骋,上山打猎,回来就让人烤了兔子和狍子肉吃。
有一回还猎着了一只狼一只狐。
萧衡对苏绾道:“狼皮可以做成褥子,免得你冬天总喊冷。狐皮毛色还凑合,给你做一件披风。这山上没什么大的动物,等明年秋狝,我替你猎头老虎。”
他说什么,苏绾就说“好”,因为四处跑,小脸红扑扑的,眼睛越发亮晶晶的,性情又柔顺,看他时,眼神里无时不带着依赖和爱恋,萧衡十分受用。
当真觉得,这样的日子有如神仙般快活自由,万金不换。m.xiumb.com
只可惜,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就像他说的“明年”“以后”,都只能是嘴上说说,能不能兑现,谁也说不准。
这不,才过了两天散光日子,梁王就亲自来逮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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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衡懒洋洋的靠坐在椅子上,没骨头似的道:“就说我身上有伤,起不来身,劳烦父王亲自过问,替我谢过父王。等我能起身了,我再去向父王请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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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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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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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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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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