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季轻轻起身,迅速穿好衣物,脚尖微点出了门。
本就极其细微的声响全部掩盖在更夫的报时声里。
人一走,迟肆顿然从床上坐起。
他是爱睡懒觉,可不代表他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
平日齐季起床,他仍然继续高枕而卧,是因为对方事先给他说过,心中有数。
但阿季并未事先告知,又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他们在一起之后还是第一次。
又是隐逸阁的机密任务?
可若是有任务,即便不能告知内容,齐季也会给他说一声,自己要出门。
今晚的事情,绝对不对劲。
虽然跟踪偷窥并非君子所为,但他肆意随性,也没多少端方君子的高风亮节。
还是满足自己的求知欲比较重要。
他也迅速穿戴好衣物,纵身跃上屋檐,悄然跟了上去。
齐季借着月光投落的阴影,轻踩着密密匝匝纵横相错的屋顶,踏雪无痕没漏出半点声响。
他轻车熟路穿过大街小巷,落入一处荒草丛生无人居住的破败小院。
早有几个同样一身漆黑,融于阴影难以分辨的人在此间等候。
见他到来,一个黑影从阴暗的角落中挥出一只手,扔出一件什么东西。
一道黑光如风如电,寂然无声飞向齐季。
齐季伸手一掌抓过,冰冷的嗓音在孤月下更显清寂无情。
“怎么说。”
黑影低声压着话音:“入水无色无味。半个时辰全身无力内劲全消。枭鸟声为号,一起上。”
齐季嗤嘲一笑:“对付一个武功全无的人,还需要这么多人?”
“季爷,”黑影霜冷的嗓音如同哀鸣鬼泣,一字一顿让人毛骨悚然:“他什么功夫您最清楚。咱们派了这么多人,没一个回来。万事谨慎为上。”
“行。”齐季冷戾地拖长尾音,“药生效后我通知你们,一起行动,不抢你们功劳。”
黑影一声冷笑:“季爷说笑了。以您和家主的关系,还在乎什么功劳?您在外面养着小白脸,他都……”
话音戛然而止。
黑影吼间穿过一把漆黑无光的细刃短剑。
一息后,短剑从伤口处拔出,留下一条小小血痕。
温热血液瞬间澎涌而出,散乱在枯黄杂草。月夜流光朦胧,世间一切颜色暗昧难分,混成界限不明的黑。
黑影仰倒,靠在墙上又慢慢滑下,在墙面划出一道暗色狰狞的线条。
沉闷的撞击声拉回迷茫无措的惊疑不定,剩下几道黑影惊惧交加:“齐季,你要背叛家主?!”
齐季瘦削身影孤立在寒烟冷月之下,像一柄锋刃暗藏的绝世利器,极度危险又极度诱惑。
出鞘的黑刃,无声代替了他的回答。
金铁相撞的铿锵脆响并未持续多久。
声停,云散,荒草遍布的院中,尸横满地。
覆着黑布的细长手指从衣袋中拿出一块锦帕,轻轻抚上锐利刀锋,拭净刃上沾染的血滴。
染血锦帕又飘旋于风中,最终落入草丛。
齐季收剑入鞘,正打算离开,脚步刚踏身形突然一顿。
本就寂静无声的荒凉夜色,像是冻了一层无形的冰,四周笼罩上一股阴森死寂。
几息后,清脆的铜铃声响起,在死寂的月色中犹如漂浮鬼音,动魄惊心。
一道彷如轻云流霞的婀娜身姿不知何时猝然出现在院中,丽声凛冽:“派了这么多人,每次都有去无回,全是你杀的?”
齐季沉默了半晌,缓缓答出一个“是”。
“解释。”
“……”
“解释。”
“我不忍心看着他死。”
齐孟冷笑中怒意满盛:“你也有于心不忍的时候?”
“我不过出京几个月,你就给我捅破了天。阿季,你是长大了,翅膀硬了?”
齐季低眉垂眸,一声不吭。单薄身形孤立在烟笼月影下,乱草丛中拉出扭曲的长影。
“我刚回京,这事只听老二说过几句。具体详情,说来听听。”
齐季沉默不语。
“说话。”
“……无话可说。”
齐孟冷笑:“无话可说?”
啪!
齐孟一巴掌狠狠掴在齐季脸上。
草丛摇落,拉扯出扭动的张牙舞爪,乱血淋漓。
齐季仍旧低眉垂眸,像一把深立在岩石中的冷剑,巍然不动,暗静无声。
过了几息,齐孟伸手虚抚上她刚刚打过的脸,仰起头看着他,妩媚俏丽的眼角闪过一丝不忍,无声叹息:“这一巴掌,是替那些被你杀死的同伴打的。你别恨我。”
“是。”
“我饶你这一次,这事我帮你瞒下。明天晚上,把他的头来带见我。”
齐季沉默了片刻,低声开口:“……我做不到。”
“一天时间不够?那就三天。三天后我见不着他的命,你就提头来见。”
齐季抬起眼眸,清若琉璃的双眼无悲无喜亦无情:“孟姐,我不忍心看到他死。”
“阿季,”齐孟细眉微微蹙起,正色问道:“你当真喜欢他?”
一阵凉风吹过,荒草低伏发出轻杂声响。
四目相对,沉默无声。
过了片刻,齐孟再次问道:“家主怎么说?”
“道藏换命。”
“那道藏呢?”
又是一阵无声死寂。
齐孟双肩微动,嗤笑声中透着看尽荒唐的疑惑不解:“道藏你也拿不到?”
她细思了片刻,终于将从别人口中听到的碎片编织成完整的脉络:“你喜欢他,舍不得他死。可他呢,他舍不得道藏。即便他并未真心对你,你还是愿意为了他背叛家主。”
“我并未背叛家主。”齐季否认得坚毅果断,“我只是……不愿看到他死。”
齐孟哈哈笑了几声,像是不认识眼前人似的,从上到下将他重新打量片刻。
“阿季,我是过来人。年轻人初尝情爱,都会以为这是世上最真挚浓烈的感情,都愿意当一只扑火的飞蛾,倾尽一切在所不惜。可过几年你会发现,那些情意浓稠时山盟海誓,全都一文不值。”wWW.ΧìǔΜЬ.CǒΜ
“我看着你长大,不想你为了一个根本不值得付出真心的人丢掉性命。”她缓了一口气,“可隐逸阁的规矩你也清楚。看在这么多年感情的份上,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一个月。一个月内,要么道藏要么他的命,我必须见其一。”
“否则,”她话音一顿,凛冽寒音飘荡于深夜霜风,被寒露拢上一层沙哑:“你就和他一块死。”
清脆铃声再次响起,轻云蔽月,院中漆黑不见五指。
过了一会,流光重耀大地,院中身影同铃声一起,消弭无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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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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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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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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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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