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山庄出来之时就一直沉默寡言,此后更是一句话都没说过。
时常挂在嘴角的优雅笑意此时已经不见,温润眼眸下暗敛的锋锐寒光也不再刻意隐藏,翩翩云端客的飘逸气质换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
“老四,我不能陪你们一起去。”清冽如流水的嗓音也染了上几分低沉喑哑。
迟肆脚步一顿。
对方突如其来的话语,他其实并不感到意外。
齐季是隐逸阁的人,隐逸阁究竟在这场动乱中扮演了些什么角色,纷杂错乱难以理清。
但他们必然有所图谋,并且所图不小。
齐季究竟身负了些什么任务,他猜到了一部分,也有部分猜不到。
他无声地问出一句为什么,想谋求一个无法得知的答案。
他很少对这些无足轻重,如灰如尘的凡俗小事感兴趣,但此刻却升起一种难以言明的念头——他想知道对方的一切。
不管好的坏的,能说的不能说的,他都想将他了解得一清二楚。
齐季站在横枝断木的阴影中,一句冰寒如霜的“未得命令,不能擅动”斩断了他心中的所有绮念。
然而四目相对,一切似有若无,藕断丝连的暧昧缱绻都缥缈在极淡的暗香之间。
几息之后,齐季无奈轻叹了一声,取下腰侧佩剑:“摧雷山庄内危机四伏,你把这个带上。”
迟肆呼吸蓦地一窒,接着魂悸魄动,心如擂鼓。
这莫非是传说中的——
定情信物?!
齐季不能陪他去,但是把佩剑给他,意思是以剑代人,他俩仍然在一起并肩作战?!
剑对剑客来说意义非凡,所谓剑在人在,对方的心意一目了然不言而喻。
虽然他苦等多天的表白,对方仍未说出口,但有了这个意义非凡的定情信物,还要什么自行车。
迟肆脸烧得通红,咧开的嘴再难合拢,傻笑着接过长剑。
齐季靠近他耳边,低语一声“京城见”,和他擦身而过,背道而驰,转眼便消失在夕辉树影中。
谢观河低垂着眉眼,在一旁静默不语,过了一会才提醒道:“迟兄,该走了。”
“啊?哦。”迟肆收回飘飘然欲离体的三魂七魄,迅速迈向摧雷山庄。
他得快点把事情搞定,今晚连夜上路,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
两人轻功卓绝,踩踏着半空中的细枝嫩叶,脚不沾地很快回到山庄入口。
“迟兄,这阵要如何破解,可有我帮的上忙的地方?”
迟肆目光在四周梭巡了一圈,轻浮笑道:“不用,这阵法简单。”
他其实很想显摆几句,若是寻常研习阵法的人来破这个阵,少不得满山跑,到阵位节点处一一破解阵法符咒。www.xiumb.com
各处来回几十里山路是免不了的。
只有他这样的精通阵法的绝顶高手,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最简单方便的破阵之法。
可惜能听他吹嘘的人都不在。
老谢这样不苟言笑的人,和他说什么都是同一个表情。
说好听点是谦谦君子气度怡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说难听点,就是沉闷死板少年老成。
人品方面是无可挑剔,可若要和他调侃,不如回家睡大觉。
这么说来,老谢和齐季在一起的时候,倒是天南地北侃侃而谈,不像是老成持重的性子。
齐季学识渊博博古通今,江湖武林的私密八卦他知道,市井百姓的柴米油盐他也知道,就连江山社稷的□□之道他似乎也能说上几句。
迟肆心荡神驰,不知不觉间心绪又飘到了某个人身上。
他耳根一热,情不自禁将手搭上腰间佩剑。
他收了齐季给的定情信物,虽是勉为其难收下的,但礼尚往来,是不是也该把自己的佩剑给他。
虽不常用也未示于人前,也一直随身带着,刚才怎么就没想来?
他俩交换了定情信物,就算正式定情,从今往后名正言顺,这桩……这桩……
迟肆脑中猛然浮现出“婚事”二字,心尖瞬时灼热得将全身血液也烧至沸腾,似乎有股青烟从头上喷出,魂魄飘然离体忘乎所以。
直接快进到回京之后春宵一夜洞房花烛。
浑然不觉的上翘嘴角露出几声嘿嘿傻笑,完全没意识到此刻的想入非非有多么不合时宜。
直到风啸声剑鸣声和身旁的说话声打断心神荡漾的缱绻妄想,漂浮离体的神魂才重新落回体内。
谢观河擒制住了一个山庄弟子,正在问话,忽然听见他的桀桀怪笑。
一敌一友两人不约而同朝他看去,眼神中都透露着不明所以的疑惑,以及一种对待弱势群体的关爱。
迟肆猛然回神,以拳掩嘴,挡住翘得拉不下去的唇角,欲盖弥彰地假咳了两声,朝二人道:“……你们继续。”
“……庄主和老庄主似乎都受了一点伤,如今应该在后院休息。”
“被抓的各派侠士都关在山庄地牢里。地牢在西边,看上去比较破旧的那个老院子就是。”
“瑶山派的人在不在其中?这个我真不清楚,大侠饶命啊大侠。”
这个弟子不知是天赋太差还是平日练功偷懒,或者心宽体胖没有什么妄念,总之没受到煞气影响,眼色仍旧澄澈胆气依然如鼠。
谢观河刚把剑架在他脖子上,就一股脑地把所有问题全交代了。
“……”谢观河手刀在他后颈一敲,将人打晕后轻抬至墙角。
“迟兄,现在该如何?”
他们的计划是先破阵,让山庄弟子的功力恢复正常,再救出谢观柏和被囚禁的江湖侠士。
然迟肆一路心旌摇荡,谢观河不禁有些担忧他能不能顺利破阵。
可他自己对阵法一窍不通,破阵只能靠对方。
迟肆对自己被人小看毫不知情,慵懒散漫看了眼正殿方向:“去正殿前广场,只要在那画一道法印,可直接破阵。”
他还是没忍住自我吹嘘:“也只有我这样的阵法宗师,才能画出法力强悍如斯,一印破阵的法咒。”
谢观河神色毫无变化一脸泰然:“有劳迟兄了。”
正气凛然得似乎迟肆是个高手是件理所应当事,弄得他一点得意劲都自鸣不起来。
算了还是继续做正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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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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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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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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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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