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很是冤枉地看了眼蔡妩,小声地嘀咕说:“那还不是姑娘你上次身孕的时候太吓人了。这个虽然现在老实,谁也保不住路上他就一定也老老实实?”
蔡妩听了直瘪嘴,伸手捏了捏一边熟睡的儿子。看看杜若一直指着的架势,心头很是不忍,掀开车帘,对外头郭友说:“等会儿找个开阔的地方咱们休息休息,两刻钟以后再赶路。”
一旁骑马而行的柏舟舒了口气:让休息好啊。让休息就说明主母脑袋还是清明的,至少不用当担心她急等着见先生,下令他们一路急赶了。柏舟很利落地下马,把车辕处的小木踏支在地上,前头杜蘅也跟着跳下车辕,扒拉开车帘跟扶太上皇似的把蔡妩扶了下车。
蔡妩瞧着一家人紧张兮兮的模样,一时无语,哭笑不得地开始反思自己当年怀郭奕的时候是不是闹腾得太厉害了,还是说现在孩子他爹不在,柏舟他们就觉得她心里膈应的慌,所以才这么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杜若见蔡妩走神,轻轻扯扯蔡妩衣袖:“姑娘,您不是要歇歇吗?老在车上坐着容易腰疼,要不杜若陪您走走?”说完想了想,又不太放心地回头叫上董信:“哎,你也跟着一道。”
董信闻言露出一个愉悦地点头,也不理会杜若叫他到底是什么目的,反正很是乐呵地跟在了主仆俩身后。
蔡妩瞟了眼董信,跟杜若咬耳朵说:“你就不能给人家个好脸色?人家又没得罪你。”杜若不明所以:“姑娘,你不会误会什么了吧?杜若叫他是担心你出什么事情,你想多了。”
蔡妩很是暧昧地瞧着杜若,在杜若要受不住脸红之前转过头去笑眯眯地说:“啊,那就是你家姑娘想多了吧。咱们往前头走走。我刚才瞧那边小野花开的不错,就那种紫色的苦丁香,闻着提神怡人。杜若,等会儿咱们弄些放车里,省得奕儿一坐车就睡。这晚上到了客栈他还睡觉才怪呢。”
杜若眨着眼:“得了,姑娘。也别咱们了,就杜若自己去弄吧。苦丁香是吧?你在这儿等着,我这就过去。”说完杜若也没等蔡妩反应,提了裙裾就往路边的杂生的小矮木花丛走去。董信不太放心地瞧着杜若背影,然后就察觉身边蔡妩正用揶揄调侃的目光瞧他,不由腼腆地低下头。
“阿信啊,杜若是个好姑娘。可性子就是有点拧巴,你要想得手,还得再加把劲儿呀。”
董信脸色泛红,低声嚅嗫:“师父,这……您就别拿我说笑了,杜若这……”
董信话还没说完就被矮木丛那里杜若一声短促的惊呼打断,蔡妩豁然抬头:“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董信已经不用吩咐拔脚向杜若那里走去,蔡妩也是提着裙裾,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紧随在董信身后。矮木丛中杜若有些着慌地转头向蔡妩喊道:“姑娘,你别过来,这里不干净,容易冲撞了你。”
蔡妩闻言一愣,脚下也不由放慢,很听话地站在原地不再前行。董信回头看看蔡妩后,得到蔡妩允许继续往前,到杜若身边时,顺着杜若手指的方向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映入董信眼帘的是个衣着褴褛,浑身血迹的小姑娘,看年纪也就七八岁的模样,瘦瘦小小,一张清丽的脸上覆满泥污,让人看不真切。抱膝蜷腿依靠着一个矮木,双只晶亮的眼睛警觉的盯着杜若和他自己。而小姑娘身前横尸着一个三十多岁的黑瘦汉子,脑袋和身子的连接处被利石狠狠地划过,脖颈处有一小半被割开,脑袋更是被砸的几乎变形,红红白白的脑浆洒了一地。
董信见此下意识地捂住杜若的眼睛,杜若颤颤抖抖地拉下董信的手,忍着恶心在小姑娘和尸体之间来回巡视了一遍,刚要蹲下与小姑娘交流交流问问是怎么回事,就见小姑娘非常警惕地抓起身边一块石头握在手里,尖端对着自己喉咙,眼睛闪着戒备的光地盯着杜若。杜若被她这动作吓得一愣,连忙起身张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然后扭头看向同样在愣怔中的董信。
董信眨眨眼,压低声音在杜若耳边提醒:“这丫头不像是个省事的。划开那男人脖子处伤口的利器跟这丫头手里的石块非常相似。咱们这会儿在赶路,这姑娘底细不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谨慎些好。”
杜若眯眼瞧了瞧抱膝团坐的小姑娘,又回头看看不远处的车队,最终拔下手头上一根银质发簪放在地上,扯着董信的袖子慢慢地向后退下。
而一直等着的蔡妩看杜若那头老没有动静,不由心头焦躁,提起裙裾,迈步朝杜若方向走去。
杜若刚放下簪子,正一步步后退,没注意蔡妩跟上。待她扭身看到蔡妩人时,再捂她眼睛已经来不及了。蔡妩眨眼望着面前抱腿而坐的小人儿,瞟了眼她面前的尸体后,像什么也没看到一样,又把目光转向小姑娘。
小姑娘自蔡妩过来以后就浑身紧绷,睁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蔡妩的一举一动。握着石头的手停在身前,因为用力过猛指节泛白。像头小豹子一样戒备着四周所有风吹草动。
杜若见此拉拉蔡妩的衣服,在蔡妩身边小声说:“姑娘,咱们走吧。奕儿还等着咱们呢。”
蔡妩偏头犹豫了下,在杜若的惊讶目光中试探地跨前一步,然后她就看小姑娘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睛,并没有要躲开的意思,手里的石块也没有扔向她或是划向自己的企图。杜若见此很是不放心地上前一步跟着蔡妩,却见小姑娘动作极快地又抓起身侧一块石头,握在手里一副戒备模样。www.xiumb.com
蔡妩见此身后拦下杜若,自己又壮着胆子走出两步。小姑娘在杜若退后的一瞬间把石块放回地上,把目光转向蔡妩。在蔡妩离她还有三步远的时候,小丫头向后撤了撤身子,手中石块微微调了个角度,依旧一言不发地盯着眼前的少妇。
蔡妩见此立马停住脚,瞧瞧离自己距离不到一尺远一派血肉模糊的尸体,直觉的腥气扑鼻,胸口酸意翻涌,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蔡妩下意识地把手放在小腹上,一手按住胸口,缓缓地蹲在小丫头身前,瞟了眼死尸后,声音柔和对小姑娘说:“没事儿了,他已经死了,以后再不会欺负你了。”
小姑娘像是没听到蔡妩说话一样,依旧沉默不言,只拿一双晶亮的眼睛上上下下扫视着蔡妩。在蔡妩以为这姑娘是个哑巴的时候,小姑娘忽然开口,嗓音干涩及其肯定地说:“你不舒服。”
蔡妩愣怔了一下。任谁也不会想到这姑娘开口说的第一句是以诊断医师的口吻下结论说出自己的身体状况。蔡妩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托大了,她刚才看到这丫头第一眼生出的一种微妙的亲切感是不是她刚才的一种错觉。而她对着自己跟对着杜若不一样的待遇是不是也只是她自作多情的产物?不过蔡妩这人挺邪性,她对自己第一眼看顺眼的人总抱着非凡的忍耐和包容,所以在愣怔过后,蔡妩很诚实地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过来?”小姑娘依旧操着有些沙哑的童音不依不饶地追问。
蔡妩眨眨眼,转身指指正担忧地看着这边的董信和杜若,很理所当然开口回道:“因为我们三个人中,你最不怕的只有我。要跟我走吗?”话一出口,蔡妩就觉得自己脑袋抽风了,瞧这说的,跟拐卖人口的二道贩子似的。
不过小姑娘闻言却微微低了头,再抬起时一脸郑重地问蔡妩:“你能给我什么?”
蔡妩噎了噎,待反应过来小姑娘话里的意思以后万分诧异地睁了睁眼睛,随即温柔地笑了。
“我能让你吃饱饭,穿暖衣。不会再受人欺负,不会在颠沛飘零。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给你一个家。”说完蔡妩瞧着小姑娘,眼睛眨眨后紧接着含笑加了一句,“那么,你能给我什么呢?”
小姑娘愣了愣,瞧瞧自己又远处的看看杜若,咬咬唇跟蔡妩一字一顿地说:“我现在没有可以用来和你交易的筹码。不过以后会有的。”
蔡妩笑眯眯地摇摇头对小姑娘说:“你现在也有,只是你还没意识到。”说完蔡妩站起身,把手伸向小姑娘:“愿意跟我回家吗?”
小姑娘仰头看看阳光下的蔡妩,觉得蔡妩脸上的笑意刺得人眼睛有些发酸但又让人心里生安。沉思良久以后,攥着石块的手渐渐松开,然后迟疑地把手递给蔡妩。
蔡妩瞧着自己握着的泥巴巴的小手,正要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就听小姑娘说了一句:“我姓郭”然后也没等她反应就“噗通”一下栽在了她怀里。
蔡妩被吓了一跳,搂住小姑娘身子,求助的望向董信。董信三两步上前,刚要触碰这个自称姓郭的小丫头,就见已经昏迷的丫头下意识瑟缩一下,死死抓住了蔡妩衣襟。蔡妩见此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这丫头给她的感觉很奇怪,初见她时,蔡妩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另一个高翠;但等跟她说话,她又觉得自己是在和远在荆州的幼弟聊天;而现在,蔡妩低头看着抓住自己的小手,又仿佛是郭奕生病时缠着她不让她离开的模样。
蔡妩有些失神地看着怀里的小姑娘,然后在杜若不赞成的目光中一把抱起了浑身泥污的小丫头。只刚上手,蔡妩就皱了皱眉:看年龄,这丫头怎么也有七八岁了,怎么抱上去还不到四十斤的样子。真真是骨瘦如材,极度“苗条”。
等蔡妩把人抱到道旁车上时,一直睡得迷糊被杜蘅拉着醒神的郭奕忽然凑了上来,好奇地瞧着被蔡妩抱上车的小姐姐,很纳闷地问蔡妩:“娘,她是谁啊?要跟咱们一道去许都吗?”
蔡妩给郭奕一个肯定的眼神,想了想,慎重地答道:“奕儿,从今以后你就算是多出一个阿姊。要记得好好跟她相处,她身上有你在榆山学不到的东西。”
郭奕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然后伸手戳戳小郭姑娘的衣服,皱皱眉:“娘,是不是要给这个阿姊洗洗澡?她身上好脏好难闻。”
蔡妩瞪了郭奕一眼: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里有给人洗澡的地方,但瞧瞧小姑娘的衣服也确实太破旧狼狈了些,看着就让人心酸。
“杜若,你去拿几件杜蘅以前的衣服来,要料子软和些的,我瞧这丫头身上,背上都有伤,也不知道怎么弄得。你等会儿把金疮药也拿来些。”
杜若应了一声,从第二辆车上拿了干净衣服和伤药,看看天色以后跟蔡妩建议:“姑娘,咱们该启程了。你抱着奕儿在一边,我来给这个姑娘上药吧。”
蔡妩点点头,小心地挪了挪位置,却发现自己袖口不知什么时候被小丫头抓在了手里,她根本移动不了。郭奕见此不满地嘟着嘴,赌气似得也抓上蔡妩袖子。
蔡妩苦笑地望向杜若,用空出的一只手拍拍郭奕的脑袋,然后接过杜若手里的小瓷瓶说:“我来上药吧。你拿湿巾把这些泥污擦擦。奕儿,等会儿你要是看不下去就把眼睛捂上。”
郭奕很不服气地昂起头:“娘,你也太小看奕儿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怕这小小的伤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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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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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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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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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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