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威转身挑眉笑呵呵地反问:“你也觉得过了?那主公自然也这么觉得。放心吧,他最多把我从襄阳掉到边边角角里。最有可能是桂阳郡,那里路崎难行,靠近益州,天多阴霾。将士则以为此地易守难攻,多加惫懒,故而军备松懈。调武职去那里,的确是挺好的处罚。”
“那您打算……”
“哎呀,文长(指魏延)那次跟我闲聊时说他去过桂阳郡,风景很美,而且民风淳朴,除了有些地方多山多瘴,还是很不错的一个辖所。收拾东西,准备准备吧。明天我就去主公那里了。”
文进听完以后不多争辩的应诺退出,对于蔡威刚才曾说过的情绪发泄之言和形势分析之言仿佛都未曾听到过一样。出得花园就又带上一贯的温和笑意,在不熟悉他的人看来这就是文进先生又一天操持的开始,但在青衿、红袖这些共事过几年的人看来,文进这种笑只能代表一件事:公子终于不蔫蔫地装病,准备有新命令交代下来了。
而文进也确实没出乎他们意料,三言两语把蔡威的命令转述清楚后,开始分派各人活计。在分派完以后,一个胸高腰细,长相妩媚的姑娘声音轻冷地开口:“如果真去桂阳郡,那些舞姬怎么办?”
文进想也没想:“老规矩,能为所用者,留。不为所用者,是杀是散由你红袖做主。”
红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问了一句在场众人都有疑虑问题:“公子知道景升公对他起猜忌了?他就只有这些打算吗?”
文进眼中精光闪现,抬头一一扫过众人后,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危险表情,声音沉沉地提醒:“主子的心思不是咱们能猜的。诸位,逾矩了。”
提问的红袖身子一僵,随即老老实实回列,跟着众人一起退出屋子。
而在众人走后,文进则看着后花园的方向,偏着头,目光复杂:他现在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主子了。当初那个负气离家的少年经过这几年战场磨砺,仿佛已经褪去了那些青涩情绪,变成了一块让人捉摸不透的沉石。不为功名利禄垂涎,不为如花美眷折腰,能忍下兄弟背叛,能忍下主公猜忌。这和当年那个箭射兄长的蔡威相比,简直成长的太多太快,让人跟不上他的思维及变化。
若不是今天,他亲眼看到还能摔碗愤怒的蔡威,他几乎要以为他的主子已经练成老奸巨猾百忍成钢的那套了。当然,也正是这个会摔杯的蔡威让他确定,他跟的这个主子确实比他主子跟的那位主子有前途。只是不知蔡威心里到底作何打算。文进有预感,荆州这个地方,恐怕不是他们的久留之地了。
果然,在第二天的时候,蔡威请罪回来,除了带了刘表表示安抚的赏赐之外,还带了一封奇怪的调令:调蔡威至南阳郡担任郡丞。文进拿着蔡威递给他的调令好一会儿反应不过来:这景升公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把好好的武将调去文职,还是在南阳郡?
“公子,这……这怎么会是南阳?南阳那里可有一半是在张济手上呀。主公这意思是……让你整顿军备提防张济?但那也不该掉您去做……郡丞啊。”(作者注:张济,张绣的叔父。原是董卓部下后关中长安乱后,李傕、郭汜等人不和,张济出走,从关中进入荆州地界。)
蔡威捏着眉心瞟了眼被调令刺激的思维有些凌乱的文进:“别揣摩了,揣摩出来上头用意又能怎样?反正已经这样了。”
一边端着茶水站立的青衿在听了前因后果以后很是不满小声嘟囔:“就为一个魏虎的事,这么对待公子。我说景升公也太能疑忌了吧?”
“青衿!”文进厉声喝断青衿话头,然后小心地看向蔡威,却发现蔡威面色如常,仿佛没听见青衿说的什么一样,不疾不徐对他说:“收拾咱们府里的东西,后日带上咱们的人启程去南阳。”
青衿闻言嘟着嘴:“公子爷,您还真打算去赴任啊?”
蔡威一挑眉:“怎么不去?从前军校尉到一郡郡丞这可是升官。不去?不是太不识抬举了?”
“可那明明是……”
“青衿,我听说南阳产丝,布匹不错。而且胭脂水粉也很出名。这次不去,下次也捞不到这样的机会了。”
青衿闻言噎了噎,看蔡威没有丝毫改变主意的念头后,恨恨地跺跺脚,扭身走了。
门口望风的萧图见青衿气呼呼出门,有些不明所以,探头进来正望见蔡威闲适地坐在席上,手撑着桌案假寐,一副完全不受这种“明升暗降”命令影响的样子。萧图不由疑惑:“公子,咱真老老实实收拾东西走人?”
蔡威睁眼想想后回答:“不止咱们要走人走得老老实实,留在荆州所有的兄弟,甭管他现在是做火头兵的还是做大将军的,这段时间都得老老实实的。”
“这个昨天奉正跟我说过了。我已经告诉他们了。还有咱府里乱七八糟的眼线也已经打马虎眼糊弄过去了。只是公子你调任南阳,赴任时咱们到底要带走哪些人的眼线?”
蔡威眯眯眼,脸上浮现出一种堪称暧昧和暖的笑意,只是这笑却让知道他习惯的萧图后背发寒:“全部带走。既然有人那么抬举你家公子,想知道你家公子的一举一动。那咱也不能让人失望,得跟人好好唱好这出戏不是?”
萧图瘪嘴做了个奇怪的表情后,把头缩回门外,颠儿颠儿地办事去了。
两天以后,收拾好一切行装的蔡府,开始正式出发,前往吉凶未知的南阳。而与此同时,榆山的蔡妩也正带着行装家人,在阳翟赶往许都的官道上,缓缓而行。
三天前,蔡妩拜别了父母兄嫂,然后安排嘱咐好戏娴以后回到榆山。花了一天工夫收拾行装,把能带着的都带着,不能带着的都留给了郭海夫妇。郭海和周妈在听说自家老爷进了许都以后,一面高兴,一面惆怅。听杜蘅说,那天她见到海叔自个儿在后院烧香嘀咕,说什么:老爷夫人在天有灵,保佑公子,少夫人……什么什么的。具体的,她也没听太懂,只这老爷夫人少夫人就搞得杜蘅云里雾里的,不晓得郭海到底在说什么。
不过在晚上的时候,郭海和周妈双双来到蔡妩跟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没等蔡妩反应就跟蔡妩磕了一个头。蔡妩被老两口吓了一跳,慌不迭的站起身要扶人起来。却不想俩老人非常之犟,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地跟蔡妩说:“夫人,明儿您和公子就要启程起许都找老爷了。郭海和贱内都是两把老骨头,蒙夫人不弃,还想带着我们俩人一起去许都。可许都那是天子所居,老爷在许都是要做大事的。郭海这点子能耐,在咱们榆山操持个管家还行,到了那里,对着来往的官爷贵人郭海就是再生出一个脑袋也记住不许多礼节了。”m.xiumb.com
“夫人,许都不比咱们这儿。那里人多事杂,一个弄不好郭海就容易给老爷得罪人。郭海在郭家呆了一辈子,不能因这点老糊涂耽误了老爷的前程。正好,柏舟也长大了,他一直跟着老爷,人机灵,也忠心。老奴想着与其等将来出了事再让柏舟顶上不如就现在由夫人做主,看着老奴把钥匙信符什么的交给柏舟,等到了许都,就让柏舟给老爷夫人打理家事了。”
蔡妩愣怔地看着郭海,相当诧异老头儿这时的言论:她怎么也没想到老爷子会在这个时候选择让柏舟接班。
“海叔,您说什么呢?就算您要柏舟接替您,您也可以跟着一道去许都啊。您跟周妈为郭家卖了一辈子命,在我和奉孝心里您就是我们的长辈啊。这会儿您说您不去,您到时候让我和奉孝怎么交代?”
周妈柔和地地笑着摇摇头:“夫人,有您这句话,我们老两口就值了。今儿白天的时候我跟老头子商量许久,觉得许都我们还是不去了。”
“周妈……”
“夫人您听老奴把话说完。许都现在是万岁住的地方,将来就是京城。京城里做事不容易,动辄家就会得罪人。老爷是从小在我们老两口眼巴前长大的,他那性子,我们两口子也算清楚,不怕别的,就怕他太……夫人您也知道,咱们老爷他对朝廷上那一套板板整整的规矩,他不怎么看得上眼。听人家说有个罪名叫御前失仪,重则杀头,轻则罚俸,还有些免官发配。老爷他受不得拘,我们揣摩着说不定他就是图两年新鲜,等过够瘾,他也就回阳翟了。”
“咱们在阳翟城的老宅还没出卖,要是都走了,没人看着一定得荒了。我和老头子就想着:他年老爷觉得做官不自在,将来辞官了,回到阳翟还能有个收拾利落的家宅落脚不是?”
周妈说完就闭口抬头静静地看着蔡妩,蔡妩几次张口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对着这两位,她是说:你们老爷肯定不会辞官的,他要是只想过过瘾他就肯定不会叫我们去许都。还是说现在当家的不是那位万岁爷,根本不用担心御前失仪这事。亦或者跟老两口说:你们老爷找个好老板,也就是现在许都的当家人,他根本用不着理会圣上到底啥态度啥举动。
最终,蔡妩只好摆摆手,把两位老人扶起来,声音涩涩地说:“您二老让我想想……想想。我不能真这么扔下你们二老,让你们去看老宅。”
郭海拿袖口擦着眼泪还欲再言,就被周妈轻轻地扯了扯衣袖:“夫人。您早些歇息。我们俩这就回去。”
然后就是第二天的时候,蔡妩和杜若各种劝慰,各种安抚,却还是没更改动老两口的心意。郭海夫妇似乎铁了心的认为郭嘉的性子,真没几个主公受得了。他这官儿一定做不长久,搞不好明儿就被罢免回来了。这郭家祖宅一定得看着。说不好就能用上了。最后蔡妩被两口子磨得没办法,只好答应了老两口的要求。临了在老两口一再推辞下留了不少的金银细软给郭海:“海叔,我留不住您,就想您和周妈以后能过得舒坦些。这些您一定得收着,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郭海这才算是没办法,勉勉强强地收下东西。然后拉着将送蔡妩去许都的郭友到一边提着耳朵交代事情去了。
而等到蔡妩他们离开的时候,老两口送别回去,蔡妩就发现驾车的郭友以一种供祖宗的心态挥舞着小马鞭,赶车赶得相当之稳,当然也相当之慢。
车里和蔡妩共坐的杜若抱着昏昏欲睡的郭奕,插口解释:“这是周妈来前给嘱咐的。周妈说您是有身子的人。咱宁可晚到两天,也不能着急慌赶。万一路上出了岔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就麻烦大了。”
蔡妩听完无奈地挑眉低笑。而一路上杜若似乎也跟得了周妈吩咐一样,一会一句:“姑娘,您累了不?要不让郭友缓一缓?”一会又一句:“姑娘,你饿了没?不成咱们先停车休息吃点东西再上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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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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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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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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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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