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同时,乔真闻到了真真切切的血腥味。她的眼前有些晕眩。过了两三秒,乔真低头看到延伸的手臂,突然意识到这枚子弹是从自己的枪膛里发射出去的。
如同一只笨拙的乌鸦从树上跌落,男人从楼梯上应声滚下。紧接着是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出现在她面前的第一张脸是张臣挚:“你没事吧?”他抓牢乔真的手臂,上下审视。
乔真摇摇头。
“他有没有看清你?”
她还是摇摇头,眼睛盯着那个男人。
嫌疑人趴在地上纹丝不动。
张臣挚板住她的肩膀,用从没有过的严厉语气命令她记住:“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这枪都是我开的,你只是替我做了掩护,明白了没有?”
乔真有点迷茫地看着他。她本来抱着被处分甚至“剥皮”(退出公安队伍)的心理准备,现在如同濒死的人看到了生的希望,反倒有些不知所措。她像是初次认识他一样,缓缓点了点头。
刚说完这句话,张臣挚快步跑向嫌疑人,用手指搭了搭他的劲动脉,随后,上铐、报告,请求对嫌疑人进行急救,转过头时一脸释然。
凶手没有死,从他受伤的部位来看,子弹打在了他的右膝,也正因为如此,他失去了平衡,在跌落的过程中,头部不巧撞击在了楼梯扶手下方的铁栅栏处,所以,现在呈现出一个大字型,腿旁有一摊鲜血。
嫌疑人的枪就在他的身旁,近在咫尺的地方。看清楚这一切时,乔真缓过神来,暂时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正在向医务人员指引具体方位的张臣挚回过头,朝她看了一眼,似乎想确认一下,她是否还记得刚才自己对她的嘱咐。看到她沉静如常的脸色,他才放心地扭过头去,朝其他飞奔而来的队友招呼。
远处传来了救护车呼啸而来的声音。
从县医院里出来的时候,乔真今年第一次感受到了严冬的气息。寒风透过警用多功能服的领口,直往里灌,冰凉刺骨。她不禁加快了脚步,追上走在前面的张臣挚。乔饶刚正留在医院里,办理手续,他们才刚刚有一点有限的时间能够独处。
县医院离他们入住的宾馆不远,两人并肩走了很久,谁都没有兴致和力气说话。这一整天,紧张而又疲惫,经过一家面馆时,他们很有默契地一起走了进去。
“真的有点饿了。”张臣挚埋头吃了大半碗面后,抬头笑着对她说。
乔真分明觉得,眼前是另外一个憨厚阳光的大男孩,而不是白天那个板着脸给她下死命令的上司,脱口而出:“是不是觉得我今天的行为太幼稚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谁都有第一次开枪,正常的。”
“可是,我不想你帮我背负这个责任。”
“现在来看,不存在什么责任,我们是正常的抓捕行为。”
乔真注意到他的眉头微微上扬,眉毛轻微的扭曲,他的嘴唇在不说话的当口紧闭着。他分明是有压力有顾虑的。在她面前,他再淡定,也难逃她习惯性对于微表情的捕捉和审视。
都怪自己临阵慌张,不够有经验,乔真更加自责:“如果他没有随身带枪,是不是情况更糟?”
张臣挚深沉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已经料到她接下去想说什么:“我关照你的话,你记住了就行。”
“可事实不是这样的,他双手高举投降姿势走下来的,你又不在现场,这样对你对他都不公平。我不能因为自己的错连累到别人。”乔真的嗓音比平时高亢了些。
张臣挚对她的激动毫不在意,波澜不惊地说:“凡事就看考虑的角度。他虽然作投降状,但是他并没有松开武器,何况在前半分钟,他刚刚用木板袭击了你。从自卫角度来说,不论谁开枪,都没有错,他的伤不重,也不算警方防卫过度。”
“那你为什么还要我这么做?”
“因为我不是你的别人。”
看他不为所动,还在大口吃面。乔真继续说:“没错,我刚工作一年,没有太多实战经验,总是以为破案就是和对方斗智斗勇,依靠隐蔽痕迹和犯罪心理,可以得到很多案子的答案,锁定凶手。但是,至少,现在我能明白,刑队的工作,还要面对组织的纪律和法律的约束,远远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乔真握住他的筷子,强迫他看着自己:“我不希望工作和生活界限不清。我也不需要有人时时刻刻保护我。”
张臣挚感觉到一只温热的小手正贴着自己手腕的皮肤,心头一热,索性把自己的大手覆盖上去,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那如果我还是忍不住呢?”www.xiumb.com
乔真的心漏跳了一拍,但还是鼓起勇气,抬头回应着他的眼神,坚定地说:“我有权利选择不接受。”
他没有想到会等来这样的回答,这和自己预想的浓情蜜意大相径庭,手没有放松,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沉默了几秒钟。
乔真不忍看到他这幅神态,她因为连日奔波和抓捕时所受惊吓变得有些憔悴,脸色因此变得更加白皙,太阳穴两旁的青色经脉若隐若现:“你知道的,信任和依赖,不需要借助这种形式的帮助。吃一堑才能长一智,否则,我是没有办法得到锻炼的。”
她的脸色惨白,眼神却满是坚毅,张臣挚这才松开手,怜爱地站起身来,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用双手抱着她的两颊,轻轻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问道:“好,工作上我不会再干涉你。但是,其他方面,你总不能再拒绝了吧?”
不等乔真反应,他就示意她起身,拉起她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稳步跨出面馆,朝住处走去:“今天回去什么都不要再想,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就要押着嫌疑人回正海。”
乔真打开车窗,白天的风比夜里的柔和不少,沿路的路途似乎连也不如来时那般崎岖遥远,她不由得加快了车速。
父亲和当地增派的一名刑警端坐后排,一路不敢放松照看着被夹在中间的嫌疑人。经过昨天的治疗和检查,凶手并无大碍,此刻桀骜不驯地皱眉靠在座椅靠背上,双手被束缚让他很不满意。
“昨天休息得还好吗?”乔真关切地用方言问父亲。
“不错,”乔饶刚的眼神余光还是锁定在凶手身上,“昨天谈得不错?”
“我让他不要工作上不用照顾我,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的意思呢?”乔真没有挑明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她想,以父亲的经验和阅历,不会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不管他的决定对错,至少能够看出一个人是不是真心。不是每个男人都愿意放弃自己的大好前途来保护自己爱人的。”
乔真莞尔一笑:“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火眼金睛。”
“知女莫若父。很久以前,当年的我和你一样。”
她惊讶地看看后视镜里父亲的脸。
乔饶刚很久没有和女儿如此开诚布公说起自己的事情了,难免开头有些窘迫,但他还是努力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我和你妈妈那时候分开,的确也有我的原因。我曾经以为做我的老婆,就该接受我的职业,一味地支持我,但是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她开始寻求我的帮助。”
“爸,这事翻篇了,你当时已经尽力了。”
“没错,后来,我是不顾自己的级别和资历,横冲直撞地要求参与调查,但是其实,这时候,我们的关系已经变味了,我意识到了她可能会离开我,才权衡利弊之后做出决定,当时,说到底,还是因为种种顾虑,没有在一开始的关键时刻及早介入。”
“所以,妈妈并没有错怪你?”
“很多事情,无所谓对错,而是是否问心有愧。只能说,我在这件事上的选择,让她看出了自己在我心里的地位有多重。”
乔真不解:“那我现在,在你看来,也犯了当年你一样的错?”
“当然,人总是当局者迷。现在,由于你过去的经验,二选一的时候,你更愿意把重心放在工作上。在感情上,你害怕承担风险,也不愿意付出。”
“我是比较慢热的性格。”
“好的伴侣不会影响你的工作,只会给你智慧,做你精神上的支柱。”
乔真坚持道:“但这和直接接受帮助完全不同,我更想靠自己来一步步走下去。”
“这一年来,你的成长,每个人都能看到。在这件事情,爸不做评论。但是爸唯一要劝你的是,有些时候,人不要害怕接受,更不要吝啬付出,只有彻底投入过了,不患得患失,无论结果如何,至少日后不会后悔。就像你每次抓捕行动时冲在前面一样,那时,你有考虑如果失败了会怎么办吗?”
乔真释然地点头微笑,车驶过了下一个收费口,前面就是服务区,正好能赶上午饭时间,正南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她的眼神扫过嫌疑人,他一直在听他们的对话,旁边的刑警控制着他的手肘,他的上半身几乎无法动弹,此刻应该已经麻痹失去知觉了。
乔真说话间眼神不时瞟过他,总觉得哪里有些异样,这会儿在堵车的间隙,她仔细在后视镜里审视着他的表情和衣着,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
他注意到了她的眼神,看上去很紧张,似乎屏住了呼吸。
她看了眼前方的路标指示牌,前路漫漫,她把车打了方向灯,停靠在紧急隔离带。
乔饶刚不明就里:“前面就快到服务区了,怎么现在停了。”
乔真拿起对讲机呼叫张臣挚,随后神秘地朝父亲笑:“你说的我都记住了。至于你问的,等会你会知道原因的。”
张臣挚的车稳稳停在了他们的后方,两辆警车打着双跳,在日光下如同跳动的音符,又似她脸上若隐若现的微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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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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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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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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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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