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没有了眼泪,呆呆地坐在店门口的椅子上,和他没来得及整理归置的一堆食品日用品一起,也变成了没有生命的物体,似乎都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年幼的儿子死得比较没有痛苦,除了喉部的一刀外,没有其他伤口。但母亲的尸体让人触目惊心。她面部朝下,头发披散在脸部,看不到她的五官和表情。背上的羽绒服已经都被戳破,羽毛散落了一地洒在血泊中,整件衣服成了血衣。头颈处裹着一条围巾,此刻随意得蔓延在地上,已经吸饱了血水,从黄色变成了橘红色。随着死者可能是拖曳或爬行的轨迹,地上绵延着一片血迹,一直从柜台前延伸到她的儿子身边。她的裤子拉到了臀部这里,露出了内裤,身上裸露面积不多的皮肤也被血迹沾满了。
看惯了这种场面的乔饶刚瞥了一眼,默默地走到门口警戒线外去抽烟了。
这时,石妍示意乔真:“尸表的皮肤刚开始变颜色,因为考虑到店内室温因素,可以确定死亡时间大约在晚间10点半到凌晨1点半之间。”
乔真回过神来,点点头。她征得石妍的同意,上前查看死者头颈处的伤痕,又翻看了下她的衣物,把遗留在尸体旁的一把水果刀密封入证物袋,就起身到店里的货架前走动了下,又回到石妍身边,陈世捷已经多角度拍好了现场照片,正和她合力把尸体放入尸袋中,准备带回去进一步分析。
“死前有没有被性侵?”乔真直接问。
“现在还无法得出结论,体内内有没有他人精液,得回去检验后才知道。”
乔真听罢又要干呕。
陈世捷强忍住笑:“是你自己问的,我看你是有自虐倾向。”
“对,我自虐,我容易嘛。”乔真无奈摇头。
店外,张臣挚走到乔饶刚身边递了一支烟。老乔点燃后憋出个大大的烟圈,还是不说话,眼眶却红了。
出了那么多现场,什么场面没见过,最受同事挤兑的时候没急过眼、最和各种荣誉擦肩而过的时候没叫过委屈、眼下却在个日常工作中流露了真情,从没见过师傅这样的张臣挚思索再三,没把安慰的话说出口来,只是陪他点了烟。他戒烟已经三年了,自从上次在维和部队执行任务时得了急性肺炎后就再也没吸过。
老乔看他陪自己,感激地点点头。他问:“你是不是一直很奇怪我为什么处处为难自己闺女?”
“是有点想不通。乔真专业对口、悟性高、对工作的热情也不低,虽说有些小缺点,但都不是主要问题,还是水土不服。给她点时间,她完全有可能成为一名非常优秀稀缺的女刑侦民警。您应该比我更能看出她的能力和潜力。”
“五年前,对,你那时候还没回国,所以不清楚这件事。当时,我最好的兄弟在一次抓捕行动时中了埋伏。等到我们赶到时,他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就像今天的被害人。”
张臣挚恍然大悟,工作人员正抬着尸体出来。店老板这时候如梦初醒,放声大哭。
“我不像他,我整整一年时间都没有哭,在他的葬礼上一滴泪都没流。直到捉拿了凶手,中级法院审判的那天,我在法庭上才没忍住。”
“这件事我听说了,连法官都惊呆了,据说当时你还穿着警服,整个法庭里都是你的哭声,哭得荡气回肠。”
“你不懂,这一年,我过得太压抑了。多少个日夜,我和兄弟把一个个罪犯送进了监狱,给一个个死者讨回了公道。我那兄弟都没等到他女儿生孩子那天,就差两个月,他能做外公了。他女儿得知他过世的消息,动了胎气,孩子早产,两天后就出生了,都不足月,在暖箱里住了整整一个礼拜。”老乔一挥手抹掉了脸上的泪。
“所以,你是担心乔真太投入,将来会有危险。”
“我年纪毕竟大了,这一辈子也算有惊无险地过来了。你也清楚我们这行的高风险。多少犯罪分子减刑了出狱了,多少人担心我们揪出自己是真凶,多少人穷凶极恶走投无路在被追捕的时候又动了手。能够平安退休,没挂点彩的,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做过刑警。”
“我很能理解你的想法,但乔真恐怕接受不了。”m.χIùmЬ.CǒM
老乔激动地一挥手:“她接受不了是她的事,只是一时间感情上有波动。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那对我可是致命打击,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说我能接受得了?以前,她妈妈要让她离开我,为了让她接受更好的教育,我也就忍痛割爱了。现如今,回到我身边了,却干着我的老本行,我这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痛。”
“可能因为我还没孩子,体会不了您这种父爱。”
“对,只有等你做爹了,你才明白,为了一个人,什么都愿意去做是什么样的。我可以让她恨我,让她鄙视我,但唯独不能看着她受苦,看着她有危险,受伤害。你说我是自私也好、霸道也好,只要她平安健康,我也都认了。”
老乔说着说着,脸色渐渐平静下来,远远看着正忙碌比对证物的乔真,像在欣赏自己的一件的得意之作一样,看得出神。
尸检台上,裸露的尸体再次让所有人震惊了。死者背部的刀伤不规则排列,大大小小、歪歪斜斜、深深浅浅的各式切口多打49处,整个背部几乎找不出一处完整的大面积空隙。
“千刀万剐不过如此。这是有多大的仇。”陈世捷仔细数完刀口数,甚至因为太密集数得眼花,不得已又复了一遍。
乔真在尸检实验室外侧的办公室里坐等,看到石妍进来,看了看她的表情,永远无法从她脸上找出答案,只能笑着问:“怎么样,有什么进展?”
“刀口符合死者背上的伤口,上面残留的血迹也鉴定为死者遗留的,我已经提取了另一个人残留的新鲜血液,还有刀柄上的指纹。”
“指纹完整度如何,排除了死者搏斗时留下的干扰?”
“这点没问题。”
“致命伤是在哪里?”
“她死亡的原因是呼吸道闭塞和颈部血管闭塞。身上的伤口虽然密集,但大多只是达到肌层,并没有深入到胸腔和内脏,体内也没有积血。”
陈世捷补充道:“石妍的意思是说,身上的致命伤其实只有一处,死者并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是因为颈部的围巾勒住而死亡的。另外,死者并没有被性侵。”
乔真会意地朝他笑了:“还是你懂我。”
陈世捷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我有说错什么吗?如果是这样,别放心上。”乔真当然明白他在想什么,但是,现在她的眼里只有工作,更何况陈世捷并不是她中意的类型。
石妍拿着尸检报告,和乔真一起回到侦破组,交给老乔。老乔头也不抬:“有什么想法?”
乔真愣了愣,见大家都在看她,就鼓足勇气说:“以我的观点,凶手是第一次犯罪,以前并没有杀人经验。以劫财为目的,但死者激烈反抗并且呼救,他临时起意动了杀心。”
“说说你的判断依据吧。”老乔翻看起乔真递来的材料,头也没抬。乔真一屁股坐到老乔的桌上,张挚诚正走进来,转过视线,心里在偷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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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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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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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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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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