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厢中未见宋清娴的身影,宫濯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冰凉的目光掠过面前的人,未作片刻停留。
顾卿心不禁心凉。
这与她料想中的不一样。
思慕宫濯多年,她一直以为他似皎夜之月,清冷外露,内韵温和,哪怕不记得她,亦会怜她是女子,温柔以待。
“陛下……娴妹妹她不在此处。”她微微抬头,清润的眸子中蒙上了一层水雾,其中流转着一抹不敢置信,楚楚可怜。
宫濯斜睨了她一眼,见她这般作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送玉楼春的是她,约他相会的也是她,只不过这其中定有宋清娴的手笔罢了。
入屋之前的愉悦一扫而空,他捏起拳头,幽暗的目光中暗藏风暴。
“晋阳侯养的好女儿,竟敢假冒晨曦郡主之名与朕相会,莫是不知此乃欺君之罪,当诛九族?”xiumb.com
凉薄的话语隐含着冰冷、嘲讽与不屑自他口中吐出。顾卿心心神俱震,仿若跌落了冰谷,满腔的情意与期待被骤然冰冻,叫她慌然失措。
“陛下!民女自知罪孽深重,不应惊扰圣驾。然民女思慕陛下多时,相思难解,出此下策,实乃不得已而为之。晨曦郡主亦是怜我相思苦,方从旁协助。民女卑微,薄柳之姿,不敢奢求陛下恩宠,但求匍匐脚下,躬身伺候……”她跪了下来,晶莹的泪珠沿着脸颊滑落,朱唇微颤,“陛下,望陛下垂怜。”
美人落泪,若梨花带雨,本是哀婉动人,惹人怜惜,可看在宫濯眼里却刺眼得很。若非此事牵连了宋清娴,或许此时在他眼前的已经是一具尸体,也是因为此事牵连了宋清娴,才越发叫他怒意积心,不泄难忍。
他的唇角勾了起来,露出一抹略带残忍的讽笑:“垂怜?一个婚前失贞,尚与别的男子不清不楚的女人,你配么?”
大启民风开放,却还是仅限于正常的来往,不能容忍女子婚前与人苟且失贞,顾卿心藏得隐秘,可还是不够周全。早在她与宋清娴交好之初,宫濯便派了人调查过她,尽管未探清她的奸夫是何人,但她多次暗访民间医馆,服用避孕药汤之事却避不开那些人的耳目。
他本欲留她几分脸面,怎奈她执意自取其辱,那便怪不得他戳破她那些龌龊事。
顾卿心的脸色刹然一白,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浑身颤抖着,再也说不话出来。
宫濯漠然置之,冷笑着转身,推开门的瞬间,一道玲珑的身躯闯入了他怀里。
“阿……阿肃……”
原来是宋清娴。
她一脸心虚地扑腾着,目光游移,想必是按捺不住心中好奇,跑来偷听了。
隐忍不发的怒意在看到她的一刹推至顶点,宫濯面上阴云密布,大手霍然擒住了她的下巴,将她拉到自己面前:“宋清娴,你到底有没有心?”
“有……有心呀,我这不都是为了给你找个知心人么……”宋清娴被捏住了下巴,口齿不清、磕磕巴巴地说着。
宫濯凝睇着她的脸,手指微微收紧。
就是这个人,无知无觉地控制着他的思绪,叫他时而欢欣愉悦,时而暴怒难抑。指尖下的肌肤娇嫩脆弱,仿佛再使一点劲就能将其捏断,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假如世上再也没有这个人,或许他便能从这个名叫宋清娴的牢笼里走出来……
“阿肃……疼……”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
手下之人不安地挣扎着,往日透亮的瞳孔中流露出些许痛苦与恐惧,硕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至他的指尖,烫手锥心。宫濯这才陡然回神,惊觉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宋清娴,朕的终身大事,还轮不到你来操心!”他拉近她,在她耳边低声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
宋清娴一愣一愣的,眨着泪眼不知所措。
宫濯仓皇地推开了她,甩袖而去。
此间动静不小,望月楼中自然有不少人留意到,却没有人敢贸然靠近。宫濯一脸深沉,满身煞气的模样似乎吓住了他们,谁也料不到,入门时的清冷高贵玉面公子,顷刻间便成了凶神恶煞的罗刹。
宫濯一走,原地便徒留宋清娴,她懊恼地揉着自己发痛的下巴,目光跟随着他的背影,小跑两步想追上去,却又停了下来,转身之间,对上了顾卿心的视线。
……
顾卿心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魔怔似地直视着前方,口中念念有词:“他竟然知道……”
“顾姐姐……”宋清娴默默地走进去,琢磨着该如何安慰她,方才在门外虽听不到什么,但观阿肃与她的反应,不难猜出阿肃是拒绝了她的。
顾卿心无声地走到一旁,背对着宋清娴倒了一杯茶。
“宋清娴,你是不是很得意?”
宋清娴莫名。
顾卿心突然转身,一杯茶水泼到了宋清娴的脸上:“宋清娴,你很得意是不是?我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人却对你关怀备至,恩宠有加。你又凭什么?不过是仗着有一个好爹,占了一个先机罢了!看我跪在你面前求你牵线搭桥,看我被他弃若敝屣,你很得意是不是?是不是!”
茶水是凉的,带着几片茶叶,湿湿黏黏地挂着,宋清娴抹了一把,望着手心的茶渍,抿着唇一声不吭地站着,直到耳边咄咄逼人的话语终于停下,她三步上前,提高桌上的茶壶,照着顾卿心的头浇了下去。
“啊——”顾卿心尖叫了一声,狼狈地退离,然即便如此还是慢了一步,茶水顺着她的发髻一路往下,乱了她的妆容,又污了她的衣衫,这般模样,哪里还有往日燕京第一美人的光彩?
宋清娴冷眼睨着她:“顾大小姐,我以为,我从未亏欠过你。”
她说完这一句,便抛开了茶壶,转身走出了雅厢。
她以为,即便当不成至交好友,当个寻常的朋友却是无碍的,无奈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顾卿心待她,或许从头到尾都只是利用。
她耸肩,轻叹一口,纤长的睫毛一扇一合,掩却了眸间的遗憾。
……
宋清娴回府后独坐了许久,她拨弄着那株没有送出去的葱兰,脑子里翻来覆去的都是宫濯的怒容和狠话。
她家阿肃生气了,前所未有地生气!从小到大,她惹过他无数遍,从来都见他雷声大雨点小,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不曾像今天这般疾言怒色,回想起他当时的眼神,她至今仍惶惶不安,下巴处隐隐发痛。
然而,也无怪乎他,任谁莫名奇妙地被骗去相看也会心情不愉吧。
到底是她做错了。
临近黄昏,沉思反省了许久的宋清娴霍地站了起来,抱起那株葱兰,又到她哥那里偷了两坛子桂花醉,急匆匆赶入了皇宫。
“阿肃,你在里边吗?”她跑到御书房的门口大喊。
御书房此时大门紧闭,宫濯正一个人躲在里面,连卫离也被他赶了出来。
“郡主,陛下此时不想见客,您还是先回去吧。”卫离拦住宋清娴,大有赶人的架势。
卫离素来不待见她,宋清娴是知道的,只是未曾理会罢了。
她扭过头问:“他……怎么样了?”
卫离轻飘飘地瞄了一眼,唉声叹气道:“陛下一早便起了,若往常一般处理政务,收到您的邀约后便满心欢喜地出了宫,不料郡主您却送了他这么一份大礼,陛下气郁不已,一回来便将那株玉楼春砸个稀巴烂,喏,尸体还在那边。”
宋清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了一具花尸,花盆尽碎,枝叶弯折,花瓣零落,惨不忍睹。这般有碍观瞻之物早应清理干净,却不知为何仍留在原地。
“唉,可怜咱们的陛下,好好的一个朝华节,平白无故地受了一顿气,连午膳都没有吃。郡主,恕老奴多嘴,您这花送得可当真不妥啊。”卫离轻飘飘的声音再次传来。
宋清娴一阵懊悔,敲着御书房的门又唤:“阿肃,你快开门,我来给你道歉了。”
御书房内毫无动静。
宋清娴又敲了敲:“阿肃,你再不开门,我就要撞门了。”
她放下怀中裹着酒坛子与葱兰的布包,侧身“砰、砰”地连撞了两下,劲儿还不小,奈何御书房的大门做得扎实,两撞下来还是纹丝不动。
御书房中仿佛传来了杯盏碎裂的声音,不待仔细聆听,又悄无声息。
宋清娴失落地坐到地上。
往常这般时候,莫说撞门,她只要随意在门外叫嚷几句,宫濯便自个儿出来了,今日却无动于衷,可见是气极了。
“阿肃,我就在这坐着,等你气消了再喊我进去吧。”
御书房中还是没有回应。
“阿肃,其实我本来没想让你去见她的。我就想着帮你找个合适的皇后,她又突然跪下来求我,这才答应帮她的。”宋清娴又仰头喊了一句。
门依旧没开。
宋清娴倚在门背,无精打采地叹着气。生气中的阿肃,仿佛比旁人更难哄一些。
夕阳西下,斜放一道余光,将人的影子拉长,倍感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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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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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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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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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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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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