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玉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枚荷包,视线仿佛胶着在了上面,他掀开了帘子,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被小倌儿一把躲过:“公子这就不对了,虽说这荷包与公子方才所讲故事里的荷包十分相似,可它毕竟还是我的东西,公子怎能不说一声伸手便碰呢?”
叶清玉收回了手,指尖绻了绻:“是在下唐突了。”
小倌儿定定瞧他半晌,任由纱帘半敞,眼中升起清淡的笑意:“看来这荷包对于公子来说确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叶清玉攥紧拳头:“不知小相公你是否可以告诉我,这荷包是如何得来的?”
小倌儿轻笑一声,慵懒地斜倚在旁边的美人靠上,道:“不是说了吗,是多年前一位相好的恩客赠予。”
叶清玉仿佛不肯相信似的,问道:“可是,他……”
“我们这种身份的人,”小倌儿似笑非笑道,“想要得到些好东西,除了客人赏赐给予,还有别的法子吗?公子是明知故问?”
“……”叶清玉低下头去,略显歉意,“抱歉。”
“无事。”小倌儿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今日公子你为我带来了一个好故事,我听得很有意思,暂且就先原谅你了。”
叶清玉道:“可是小相公你还未替我完成多年来的一个夙愿。”
“……什么?”小倌儿顿了顿,“是你自己说不要我为你去寻故事里的那位公子的。现在又要来反悔么?”
“不,”叶清玉紧紧盯着他手里的荷包,眼中晕出一抹暗色的温柔,“我会自己亲自去寻他。现在,我想要小相公你手中的的那枚荷包。”
小倌儿:“你……”
叶清玉看着他的眼睛:“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
小倌儿看他半晌,神情始终懒散随意,此刻见他如此执着地想要这枚荷包,目光中不禁也慢慢多了一丝柔软的情绪,他道:“这荷包也是身外之物,作为方才那个故事的馈赠,公子想要,我自然会给,只是……”他有意停顿了一下,“这是二次赠予,方才公子只说了想看一看,没说想要,所以,得加些筹码。”
叶清玉道:“小相公但说无妨。”
“公子从进来开始就一直称呼我为小相公,”小倌儿把玩着面前的玉色杯盏,看似无意道,“所有来这里的客人都这么叫,但是公子是否知道,我是有自己的名字的。”
叶清玉抬起眼来。
小倌儿停下动作与他对视:“临夏。公子,我叫临夏。”
叶清玉沉默一会儿,然后郑重其事叫了他的名字:“临夏。”
然后纱帘终于被完全掀了上去,酒菜端上来,刚下过雪,两人就着窗外清寒的月色,开始把酒言欢。
这一幕的最后场景,是冷雨淅沥的深夜,清风苑中依然灯火通明,昏黄朦胧的烛光映照出依偎取暖的双双人影,像极了市井风俗画中的粗制插图。
点点灯光开始闪烁起来,一盏接一盏地熄灭,巨大的黑暗从远方层层铺过来,淹没了经过的所有地方,蓟和知道这梦境已经到头了,便拉住鹿鸣的手,在黑暗彻底将他们吞噬之前脱离了出来。
睁开眼,两人还是站在叶清玉的床前,连姿势都没变,再一看那边的沙漏,将到二更,这一段虚幻梦境,缱绻华光,于现实而言却只过了短短的一瞬。
鹿鸣轻轻将他手指捏了捏,意思是不要过于沉浸在虚幻中,他回头朝他笑笑,刚要说话,那边床上叶清玉已经醒了过来,他神情微带痛苦,酡红消退,只剩满脸的躁郁和疲倦,扶着头坐了起来,蓟和赶紧坐回去,鹿鸣也走了过来。
叶清玉看见他们俩,哑声道:“蓟和,宗主,你们怎么在这儿?”
蓟和道:“师叔,晚上你喝醉了回来,是师尊把你背上来的,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我……”叶清玉垂着头有些吞吐。
“师弟,”鹿鸣看着他道,“清醒自持是宗门规训。”
“我……我知道,”叶清玉声音低低的,“我知道的,师兄,可是……我清醒了那么多年,却发现一直以来都是错的,真相远非我所认为的那样。”
“……”
鹿鸣居高临下地站着,他知道此时按照自己的人设,应该冷淡甚至不近人情地规训他几句,起到宗主提点的作用,但是看着叶清玉眉眼间明显的痛苦之色,他实在是不忍心,沉吟一会儿,道:“方才昏睡时看你眉头紧锁,”停顿了一下,“你梦到了什么?”
叶清玉垂着头,“一个知己。”他说,“宗主你不认识,是我以前修仙途中认识的一个朋友,我们已经很多年不再见了。”
他声音轻得近乎耳语:“我很想他。”
鹿鸣道:“关于道陵君,你查到了些什么?”
“……”叶清玉怔了怔,好像一时被问住,片刻又笑了,“没有什么进展,世人都传他极为风流,时常流连秦楼楚馆,细问却又问不出什么,想来都是世人以讹传讹。”
蓟和插嘴道:“师叔你去了道陵君的住处吗?”
“去过,”叶清玉望着被面上的花朵,“却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就是寻常人家三进三出的小院。”
鹿鸣道:“我打算明天与蓟和去看看。”
叶清玉:“……”
不知怎么,他竟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很快又被压了下去,看起来就像是一闪而过的烛光倒影,他抬起头来,镇定道:“宗主不用特地去一趟,我已经查探过很多次,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想来已经许久弃置不用了。”
鹿鸣道:“当局者迷,师弟曾经与道陵君交好,总有注意不到的地方。”
叶清玉:“……”
不知是哪句话刺到了他,叶清玉没有直接反驳,眼中慢慢浮起一层清冷,他垂头想了想,最终道:“好吧。宗主若不放心,那就亲自去看看吧。”
鹿鸣与蓟和从叶清玉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外面雨好像有变大的趋势,还夹杂着一些隐隐的冰屑,两人从走廊上走过,来到各自的门前,鹿鸣看蓟和打开了房门紧接着就要进去,完全没有邀请自己的意思,便主动开了口:“我可以去你屋里坐坐吗?”
蓟和转过头来道:“如果我说不可以,你就会不来吗?”
鹿鸣道:“不会。”
“……”蓟和让开了一条缝隙,“那你还问什么。”
两人一起进了屋,鹿鸣坐在桌边,蓟和点上灯,又拿出纸笔来开始写信,鹿鸣凑过去看了看,没看清写的什么内容,发现纸还是那张纸,已经折了好几道印子,被蓟和小心翼翼地压平,不由得心里犯嘀咕:“到底写什么呢,如果真是给我的信,那也犯不着隔一会儿就添几句,可如果不是给我的,那又是给谁的?”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蓟和写完最后一个字,一抬头看到他满脸疑惑的表情,忍不住笑问道:“你想什么呢?”m.χIùmЬ.CǒM
“我在想,”鹿鸣幽幽地看着他,“在你的学生时代,如果喜欢上一个人,你也会给他写情书吗?”
蓟和:“……”
他的表情有点儿好笑,鹿鸣却不放弃道:“如果那个人是我,那我会不会收获一桌洞情书,外加一盒巧克力?”
“喂,你醒醒,”蓟和朝他挥了挥手,“咱俩都不是一个时代的人,我比你大五岁,我上高中的时候你还在上小学呢。”
鹿鸣突然安静了下来,表情变得有点儿凝重,蓟和心里一愣,心说难道我说重了,正要开口解释一下,鹿鸣突然伸出食指“嘘”了一声,低声道:“别说话,你听。”
蓟和疑惑地垂下眼睛,跟着他一起静默,凝神细听,万籁俱寂的冬夜里,一切都仿佛沉寂了,所以只要有一点儿动静都会变得特别清晰,蓟和仔细分辨了一会儿,发现外面的走廊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衣角划过地板的声音。
蓟和抬起头来,鹿鸣道:“我就知道他会有所行动。”
蓟和道:“你是故意到我房间里来的?”
鹿鸣点点头:“即使叶师弟与道陵君有过一段不愿触及的过往,我们要查道陵君如今的下落,他也不应该那么抗拒,尤其是道陵君生前的住所,一定藏着什么,他不想让我们看到,就一定会去做些手脚。”
蓟和问道:“那你为什么能那么肯定,只要来了我的房间,叶师叔就一定会偷偷出去,我这里距离他的房间并不远,有点脚步声还是隐约能听见的。”
鹿鸣:“……”
他当然不好说是因为我只要来了你这里,以我们现在的关系,叶师弟一定会以为我们要发生点什么,酒酣耳热浓情蜜意之时,谁还注意得到外面有什么声音。
鹿鸣没有直接回答,打着哈哈遮掩了过去:“这个你别管了,反正他现在如我所料偷偷出去了,为了更快地弄清楚事情真相,我们得尽快跟上去。”
蓟和点点头,他知道他们已经离真相越来越近了,此时必须一鼓作气继续查下去,于是不再追问,跟着鹿鸣悄悄走出了客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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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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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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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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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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