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怎么就比她师父还要唠叨?
等人终于叹着气走了,阮清这才上山御剑而去。
她打算的挺好,先趁人不备,绑了落星河探探口风再说。
然而事情似乎发展地有些蹊跷。
阮清回到山门的时候,一路上还盘算着怎么跟白石生讨价还价,企图少在禁崖受两天罪的时候,却发现根本没人在意她回来了。
阮清:“???”
想多了,小丑竟是我自己。
等她偷偷摸摸钻到人堆里,听了一嘴落星河说八卦,这才弄明白缘由。
山门出了大事。
那斩仙台上,竟然无缘无故落下个凡人。
——“说迟那时快,只见中书石发出阵阵嗡鸣,雾气环绕中便掉下个凡人来!”
——“吹吧你就,中书石在牛山上,你去过牛山啊?”
——“我没见到,无泪仙尊总见到了!他告诉掌门的还能有假?”
阮清:“……”
落星河狗嘴里吐出来怎么可信度这么让人怀疑呢。
严格来说,斩仙台并不是一座台子。
就像禁崖也不是一处山崖。
说起来,万剑宗内山门乃是十二座连环峰头围绕起来的福泽之地,当日老祖宗选择这么个地方作为内宗门的洞天福地,一半原因便是奔着禁崖的灵气。
而另一半,便是为着牛山上的斩仙台。
邱同尘还在的时候,斩仙台便有的。
没人说得上来,这地方为何挂着这么个不吉利的名字。从更早以前,万剑宗立派开宗,便一代一代传下来这个称谓。
斩仙台上如今已经没了当年任何踪迹,只剩一尊中书石老神在在蹲在那里,与白发书生常年相顾无言,成了漫漫长夜里的互相慰藉。
阮清想到梦中那看不清脸的魔神,被压着送往斩仙台跳下的一幕,眼皮子突突直跳,她说不上这种焦躁,扯着落星河扭头便走。
“大师姐!你可算回来了!”落星河激动地无以言表,心里感叹终于有人来接替我挨骂了。
阮清不看都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弹个脑瓜崩过去:“少废话,带我去见那凡人。”
“见他干嘛?”
“看看,是不是真的只是个凡人。”
还是说,也和魔族有关系。
*
万剑宗,上清峰客舍内。
床上的青年男子早就醒了,呆滞地盯着窗幔顶端,似乎对现下的状况有些迷糊。良久,他脑中突然闪过昏迷之前,大哥谢广之护在他身前,被万箭穿心的一幕。
怎么会?一定是在做梦。
狗皇帝为何要杀他?就为了逼大哥回来好安个罪名抹杀吗?
谢晋元挣扎着要下床去,却在双腿接触地面的时候涌上钻心的疼痛,好像千万只蚂蚁啃噬着双腿骨髓,让他痛得一张俊脸活生生拧得恶鬼一般,翻在地上呻.吟。
阮清进门便瞅见这一幕,瞧着谢晋元双腿上的纱布已被血色渗透,越发透出黑红色来,阮清朝着落星河递了个眼神。
后者二话不说,屁颠屁颠上去把人拎起来放在床上,转头又立在阮清身后。
谢晋元在这过程中抖成了筛子,嘴里还念叨着“大哥,我大哥呢?”
阮清挑眉,拉了张凳子坐在他床前:“你大哥哪位?”
谢晋元已经很衰弱,说个名字十分费劲:“他……他名为谢广之,乃当朝镇西将军。”
落星河诧异地“啊?”了一声,顿时吸引俩人目光都望过去。
他只好硬着头皮弱弱道:“昨日玄镜司来报,说谢广之已死,晋帝把人吊在城门上……鞭尸七日。”
谢晋元顿时目眦欲裂,表情越发狰狞,拖着一双血腿便要抓落星河的肩膀。
落星河被镇住了,下意识退后一步,半晌才想起自己是修行中人,觉得有些丢脸,一个花式开了手中利刃。吓唬到:“我万剑宗弟子从不骗人!”
阮清心说:你骗师父骗得还少?
半晌无言。
还是阮清笑着道:“你既然叫谢广之一声哥,应该也是谢家人吧。你哥气海微通武艺高绝都没逃过,你是怎么来得我万剑宗?又能平白出现在斩仙台?”
谢晋元还在回味刚才的话,听到这质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古色古香的居室里。
万剑宗?
难道是四大仙门的万剑宗。
谢晋元表示十分懵逼。
跟阮清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才摇头道:“我只记得我哥替我挡了箭……”
哦?本人也不记得,有意思了。
阮清咳了一嗓子随意到:“你叫什么名字?我听说狗皇帝先抓的是你啊,犯什么事了?”
落星河在一边狐假虎威:“说,我师姐问你话呢!”
师姐弟俩人活像哪个山头的土匪。
谢晋元还没从悲伤中缓过神来,问什么答什么:“谢家晋元,生来只会吃喝嫖赌,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要说犯事,可能是我在陈仓城点了天灯,惹神仙不满意火烧陈仓了吧。”
这话说得凄凉又负气,反而惹得落星河一拍巴掌认出人来。
落星河惊喜到:“你就是那个!!!……一年三百天睡在勾栏瓦舍的谢公子。”wWW.ΧìǔΜЬ.CǒΜ
阮清:“……”
什么玩意???我师弟怎么什么犄角旮旯的八卦都知道?
等到落星河三言两语跟她师姐普及了一下谢家公子的风流趣事,阮清心中的疑云更大了。
这谢家弟弟恐怕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嗯,那狗皇帝也不只是单纯的残暴弑杀。
就像她云中月一样的二师弟周衍风,原来也可以那样黑心。
阮清这么想着,再打量起谢晋元就带着十足的审视意味,然而后者并不在意。
谢家倒了,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别说什么报仇雪恨了,谢晋元看着自己的双腿苦笑起来,他现在就连站起来正常走几步都做不到。
况且,面前这姑娘的敌意他不是感受不到。
他觉得,这辈子就这么到头了。
三人僵持的当口,白石生携着几位师叔辈的长老进了屋中。
入目先瞧见的是失踪多日的逆徒,气得白石生黑着个脸瞪他一眼,示意她滚一边去,说完正事再找她算账。
然而阮清杵在那里就是不动弹。
白石生:“……”
没皮没脸,如今连眼睛都瞎了。
懒得理她,白石生一挥袖将人扫到一边,上前查探一番谢晋元的伤情,命随性的小弟子给他换了药,这才冲谢晋元道一声:“得罪了。”
话落,右手带起一股灵气凝成的风摁向谢晋元百会,依次向下略过神庭、印堂、璇玑、鸠尾,直到气海石门,将那灵风打入他体内走了个周天,这才收手后退一步。
白石生笑道:“不错,天生剑骨。”
阮清:“……”
不好意思有被笑到。
她强忍着笑意拱手:“恭喜啊,谢小公子‘贱’骨天成,看来入我万剑宗门有望。”
谢晋元听不懂这话里的嘲讽,只顾着可以变强报仇,双眼顿时有了光彩。倒是白石生知道这逆徒的性子,狠狠宛了她一眼。
阮清心道:烂好人,估摸着有你后悔的时候。
看着谢晋元激动活过来的样子,她到底没再逼迫下去。
不管以后如何,现在,这也只是个可怜人罢了。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十年,阮清从最底层爬起,一枪正道,又在短期内看尽所谓的正邪善恶,不过只明白了一件事。
高位者向来无情,山川米聚,人命蝼蚁,犹是一城覆灭,却不如鸿衣羽裳沾上血令那些上仙心神波动。
即便如此,她还是妄想要公平二字。
不是不认命,只是天道若偏轨,挺身又何妨。
她回头再看一眼谢晋元,悄悄退了出去。
*
阮清无聊沉闷时,便会到千崖洞躲懒。
千崖洞是禁崖之后的一处桃花源。
此时遛了没几步,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阮清忍不住满头黑线。
她冲树下喊道:“怎么走哪都有你?”
裴逸讪讪一笑,举手投足有三分不自在:“沿途听闻蜀中千崖洞一带有灵猴所酿猴儿酒甚是美味,非人力所能及,这不就......”
“就来偷人家猴子的酒?可以啊裴逸,我看你在窃取人民群众劳动成果上很有天赋嘛。清凉殿有这么出息的后生,福泽万世啊。”
裴姓年轻人却挺直了腰板儿不服道:“诶美人儿此言差矣,非偷非盗,怎能称为窃取。”
“难不成那猴儿还允许你拿了?”
裴逸扫到遥遥在树枝间荡来的身影,抑制不住唇角的弧度,眉头一挑,表情极尽生动:“那是自然,不信你问它。”
阮清回头,就看到一只猴落地手舞足蹈,倒是很开心。
再定睛一看,丫怀里还抱着坛传闻中的猴儿酒,这会儿正递给万恶之源裴逸。
阮清觉得这猴怕是个外貌协会会长。
她原地脑补出一段甚是虐心的跨种族恋,让她唏嘘不已。
裴逸看着小美人儿难以捉摸的面部表情,轻咳几声挥手:“瞎琢磨什么呢?”
阮清回神,长叹一口气,拍了裴逸的肩膀:“你也不容易啊。”
还嫌不够,又揉了猴儿的脑袋:“你也是。”
“......”
一人一猴对视,眼中尽是迷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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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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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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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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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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