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朝中永远不缺新鲜事,前国子监祭酒,被皇帝破格尊称为太傅的周盛年突然进京了。周太傅已年逾古稀,作为三朝元老,两代帝师,他出身寒门,却凭着自己的才学坐上了国子监的头把交椅,七十岁时致仕还乡,离开官场后仍笔耕不辍,在天下读书人中享有极高的威望。
本朝素来尊师重教,洪启皇帝听闻此事后,即刻着人清理出了当初的豫亲王府,将周太傅安置在了王府中,并特许他再度上朝听政。当满头白发的老人,在阔别官场近十年后,再一次穿着官服颤颤巍巍的登上大殿之时,在场之人无不唏嘘慨叹。
洪启皇帝亲自迎下了御阶,在周盛年将行君臣大礼的时候双手将他搀扶起来,喜极而叹道:“老师快快请起。”大殿最前方已设了软座,他搀扶着周太傅直至他落了座,说:“老师年迈,不宜久站,这朝会便就坐着听吧。”
周太傅对他深深行了一礼道:“老朽多谢皇上。”
朝堂之上论的无非还是那些事,御史们涕泗横流的劝谏皇帝早日立储,可皇帝的态度依旧模棱两可。
周太傅似乎是真的老了,坐在软椅上垂着头昏昏欲睡,仿佛与在院里的树下乘凉时并无二致。
晏戎实在是招架不住阁臣们轮番的上谏了,转向周太傅想岔开些话题,笑问道:“若是立储之事定下来,还想请老师继续垂教东宫呐。”
周太傅恍然间惊醒了,用袖子捂住嘴残喘着咳嗽了几声,缓缓说道:“承蒙皇上垂爱,老朽可是不行啦!江山代有才人出,在后辈中也必会英才辈出啊。”
朝堂上下一团和气,皇帝做足了当年还是皇子时向先生虚心求教的姿态:“那依老师看,诸爱卿所言是否在理啊?”
周盛年高深莫测的轻轻笑了笑,似又恢复了精神,并无方才那般年迈了。只见他站起身来,如殿上所有大臣一般,走到大殿中央,礼数周全的向皇帝进谏道:“诸位大人所言自是皆为了大晋的江山社稷,储君确是国家之本。只是这人选……依老朽愚见,若真是要立嫡子的话,那还是辰南王殿下最为合适。”琇書蛧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纵是左右二相这种久经官场之人,也不由得变了神色,瞠目结舌。大殿之上一时间人人自危,皆不再敢抬头看皇帝的神色,个个屏气凝神,生怕喘气的声音稍微大一点都会引来无妄之灾。
时间似乎凝滞住了,每一刻都变得万分难捱。良晌,终于听到皇帝不辨喜怒的开口道:“老师是累了吧。还是先行回去休息吧。”
-
皇帝午后有小睡的习惯,但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如何安稳。
似是梦到了什么极可怖之事,晏戎猛地一下惊坐了起来,空洞的睁着双眼看向四周明黄色的帷幕。他一把扯开了帘子,侍候在外面的王佶听到声响小步快走进来,跪在脚踏边轻轻唤了一声:“皇上。”
还好,这里是皇宫,是乾正殿,他还是皇帝。晏戎枯坐在御榻上,喘息未稳,窗外的残阳将落,红的如血一般,刺痛了他的双目。他一拳捶在床沿上,问王佶道:“左相呢?宣他进宫。”
司徒明舟踏进乾正殿时,夜幕已渐渐四合。洪启皇帝穿了件常服,只多加了件披风在肩上。见过礼后,皇帝便屏退了众人,君臣二人沉静相对,唯有蜡烛敢哔啵私语。
皇帝坐在软塌上,隐在披风下的手却一直紧紧攥着,片刻未曾放松过。他的脸一半映在烛光中,而另一边却落在的暗影里,眉眼间的那种阴鸷,司徒明舟也多年未见到过了。
“明舟,你说……老师他,知道诏书的事么?”
平静非常的一句话,在司徒明舟心中却已激起了骇浪。他强自镇定的摇摇头说:“不能啊。太傅若真知道有传位诏书的话,何必等到今天再说?况且那诏书,与辰南王爷也并无关系啊。”
皇帝动了动眉心:“那天今□□上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皇上,退一万步讲,就算周太傅知道有那封诏书的存在,那又如何?那诏书……咱们找到后已经亲手烧掉了,空口无凭呐。”想到这一层,司徒明舟又慢慢有了底气:“而且齐斌也死在大狱里了啊。建章王爷殉国的时候,身边一个生还的人都没有,怎么可能还会让第三个人知道诏书的存在?”
洪启皇帝看向红烛之上跳抖的火苗,仿佛又能看到那封被火舌舔舐的诏书,纸张上鲜红的国玺印痕在他手中一点一点化为灰烬。
他的眼眸好似起了火,燃烧着的是他的不甘:“这么多年了,在老师心里,我还是永远都比不上皇兄。皇兄在位时,他信誓旦旦的说要在国子监一直干到他站不起来的那一天,可朕即位后才几年,他就上书辞官。同样都是他的学生,凭什么,他的眼里就只有晏临?”
“皇上,太傅与先皇一样,都是儒生,自会志趣相投些。可这坐天下的,不还是得靠您的铁腕么?”
“铁腕?”洪启皇帝嘲讽的反问,倏然抬手扫翻了案上的茶杯:“立储立储,他们这是觉得朕活不长了急着另立新君?朕要真的有那么硬的手段能由着他温仪彦青把持朝政那么多年!”
司徒明舟不露声色的跪下说:“皇上息怒。”
“你起来,朕不是冲你。”皇帝抬了抬手,看着满头花白的左相略带迟缓的从地上爬起来,忽问他道:“明舟啊,被温仪彦青压了这么多年,你怨吗?”
司徒明舟躬身答道:“臣出身微寒,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全仰仗主子抬爱。臣自知才干不如温仪大人,故甘居人下,不敢有任何怨言。”
“你跟了朕二十多年了,何必还说这种违心的话。”皇帝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是朕一手带出来的人,若是你在朝中称第二,那无人敢称第一。但是温仪彦青,朕还要用他,不论他做过什么事,都与晏宁无关。无论如何,晏宁都是朕的嫡子,这是不争的事实。”
司徒明舟的眼睫微微颤了颤,未夹杂任何波澜的说:“臣,谨遵皇上圣谕。”
洪启皇帝摆了摆手道:“行了,跪安吧。”
小太监虾着身子提灯照向脚下,司徒明舟背着手跟在他身后,脸上的沉郁都融在了这浓重的暗夜中。过了长信门,司徒府的马车在外面候着,司徒明舟被车夫搀扶着踩上脚踏时,却听身后一人喊了一声:“舅舅。”
“怀王殿下。”司徒明舟欠身见了一礼,面色却有些不豫:“这么晚了,殿下在这里私会外臣,似乎有些不太妥当。”
晏弘从长信门边走过来,不知道在这等了多久。他走到司徒明舟面前,压低了声音说道:“舅舅,我有话对你说。”
司徒明舟挑了挑眉,抬手示意车夫退远些。
晏弘向前欺近了一步,几乎将司徒明舟抵在了马车边,咬牙说道:“舅舅,你不要搞晏恒。你和温仪彦青怎么斗,我都可以不管,但是晏恒,你不要动他,这是我的底线。”
晏弘离他那么近,司徒明舟直视着晏弘的眼睛审视了片刻,忽然无声的笑了:“殿下在说什么?臣听不懂。”
“我知道你能听懂!”晏弘低声喝到,依然压着声音警惕他人听见:“虞州漕运总督是怎么死的,你心知肚明。之前你叫我见死不救,我听过一次你的话了,但若这回嫁祸给晏恒,我绝不答应。”
司徒明舟将手搭在晏弘肩上,轻轻将他推开,似笑而非的问:“晏弘,你知道你最大的毛病是什么吗?”
晏弘好像被问住了,没有回答。
司徒明舟笑而不语,悠然踏上了马车,待他坐定了,撩起车帘看向车下有些茫然的晏弘,敛起了一贯的笑容,犀利的眼神中似有冰锋:“你总是喜欢上与你背道而驰的东西。你想要维护的,终究都会成为你的敌人。”
-
明瑟馆中,当晏恒听说了周太傅在朝堂上说的一番话时,惊得将手中的茶盏滑了出去,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他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转悠个没完,不住嘴的反问也不知道在问谁:“师公他干什么要说这种话呢?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钟叔被晏恒晃悠的眼晕,讨好的问道:“王爷,夜深了,您要不先安寝?”
晏恒眼神倏地扫向了钟叔,仿佛才发现屋里还站在个活人,不屈不挠的问:“为、什、么?”
钟叔惊恐的缩了下脖子:“这这这,我哪里知道啊?”
晏恒躺在床上翻腾了大半个时辰却毫无困意,烦的一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自言自语道:“不行,我必须要去见见师公。”
论执行力,辰南王爷那绝对是雷厉风行。晏恒从床底下搬出他私藏已久的夜行衣,从上到下裹了一身黑,只留了两只眼睛没被遮上。夜探王府的事他又不是没做过,软绳往瓦脊上一钩,轻车熟路的便翻出了王府的院墙。
豫亲王府在郢安城的西北,过去的脚程也并不很远。洪启皇帝御极后,这府邸只留了些洗扫看管的人,因着周盛年的下榻,才又多加派了些人手。周太傅的居所并不难找,往侍卫多的地方去就是了。晏恒在房梁上吊了一会,待确定周围无人时,才闪身从窗子翻了进去。
已经夜半三更,屋中却烛火未歇。晏恒落脚后一转身,便看到萤萤灯火中,周太傅端坐于书案后,正微笑的看着他。除了头发全都白了外,那副文人风骨与他记忆中的并无二致。
晏恒拽下脸上的面罩,熟稔的走到周太傅对面的蒲团上盘腿坐下,笑说:“师公,好久不见啦。”
周太傅点点头,温和回应道:“二殿下,老夫在此恭候多时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雁南谣更新,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帝师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